众人瞧着倚熏的伤口,都摇头:“必是要留疤的。”
也有看她手里玉佩的,说:“倒像是真的,你既然是贵人相中的,怎的发落到这儿来了?”
倚熏痛的没功夫回答,自己歪歪扭扭的爬起来,回房里躺着等疡医,过了一会,疡医来了舞雩衙,她先拜见尤炽,尤炽漫不经心的说:“一个贱婢,你随意给她撒些药粉吧。”
疡医答应了一声。
尤炽冷笑:“你可别多管闲事。”
那疡医听尤炽这般说,心知又是内宫恩怨,暗自叹息,可又不敢得罪尤炽,于是慢吞吞的走到倚熏那儿,撒了些药粉就要走,倚熏拉住她的衣袖:“我这脸可会留疤?”
疡医见她那样,不忍心,就说了真话:“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伤口,你先想想能活命不能罢!”说罢,一扯袖子,走了。
倚熏心里越发的凉了,屋子里其他的人听了这话,纷纷议论:“啊呀!是啊,若是热毒起来,可就九死一生咯!”
倚熏心里惶恐的很,茫然的看向众人:“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众人叽叽咕咕的说起各种治热毒的法子,倚熏抓着其中一人“求你弄偏方给我!”那人只有嘴上的功夫,说:“深宫里头我去哪儿找?”说罢,径自走了。
其余的人唯恐被倚熏缠上,也拿起脚来走人,倚熏身边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她眼睛里酿了一包泪,脸上又痛,心里恨槐恨出血,暗道:“若我有发达的那一日,必要你不得好死!”
她憧憬了一番如何折磨槐的画面,却不知自己体温在渐渐的升高。
过了一会,众人歇息,她果然发起了热,睡她旁边的人见她一边脸血肉模糊,一边脸潮红,嘀咕:“若是半夜死了,可真晦气。”说罢,卷了包袱挪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一个丫头名叫善儿的,半夜当差回来,看她可怜,上前宽慰,不过也只能给她递一盏茶水,喂她吃一块点心。
倚熏在高热和剧痛之中感觉大限将至,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挣扎着拉住善儿:“扶,扶我去司巫那儿......“
善儿见她这般惨,就真的扶她去了正堂寻尤炽。
尤炽已是睡下了,倚熏在外头扯着破锣一般沙哑的嗓子喊:“司巫,司巫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尤炽被吵醒,披了衣裳出来,见她这般,心知热毒上来了,敷衍道:“疡医给了药,就会好的,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也不要你当差了。”说罢,转身要走。
倚熏挣扎着扑上去,抱着尤炽的脚,喘着气说:“司巫!我真是公子的人,公子喜欢我,只因我在宫里不好明说,你救我一救!我若富贵了,定不忘你的恩德啊!”
尤炽笑道:“你这模样,如何能富贵。”说罢,抽出脚,又要走。
倚熏又抱住她另一只脚,昂起头,凄凄惨惨的求她:“司巫!司巫救我!”
尤炽不耐烦,随手指着庭院里一丛野草:“那是治伤的草药,你若是信我,就去吃些罢,兴许能好。”
倚熏扭头看向那草,只见那草叶片狭长,开着紫色的花,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抓了那草就往嘴里塞
尤炽见她这模样,心里嘲笑了一番,回去歇着了。
倚熏趴在庭院里啃草,撑到嗓子眼儿才罢休,她扶着善儿的手,歪歪扭扭的回去了。
也是这倚熏走运,她啃的那草恰巧是凉血解毒的紫草,第二天早上,她身上的热度奇迹般的退了!
倚熏一摸额头,心里大石落地,想起自己的脸毁了,不由得又悲从中来,泪珠儿滚滚而落,这时,善儿觑着左右没人,走过来,塞给她一束紫草,是挑选过的,择的干干净净,“吃吧,我瞧你好些了。”
倚熏含泪拉住善儿的手:“好妹妹,我必定记你的恩!”
善儿腼腆一笑,走了。
倚熏把那些紫草都啃了干净,定下心,回忆了一番昨晚的事儿,心里越发的惊慌,暗道:“一时气愤,露了馅儿,尤炽那贱人必定起了杀心了。”
她左思右想,终于拿定主意,也不穿外衫,跑到外头的庭院,坐在地上啃草,旁人见了,都惊奇的很,过来问她,倚熏傻笑:“司巫说这草能救我!我要多吃!”说罢,又用手拢着草,“你们都不许与我争!”
众人哈哈大笑,有好事者跑到尤炽那儿,“倚熏丫头疯了。”
尤炽觉得奇怪,走出来瞧,见倚熏围着野草啃的欢,越发的惊讶,倚熏见了尤炽,连忙跑过来,一边咀嚼着草,跪下磕头:“多谢司巫赐药!多谢司巫赐药!”
尤炽见她目光呆滞,嘴角皆是绿色的汁液,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暗道:“都说热毒伤神智,这丫头大概傻了吧,饶她也罢了,横竖养个闲人也使得。”于是她笑道:“那你多吃点便是。”
倚熏连连点头,又跑去摘了些嫩叶,献宝一般的递给尤炽,“司巫也吃些!好吃的不得了!”
尤炽摆摆手,回屋子里去了,留下倚熏疯狂的吃草。
过了一会子,槐果然来了,尤炽领她去看倚熏,槐见她脸也毁了,一副痴傻模样,还有些疑心,走过去,踢了她一脚。
倚熏抬头看了她一眼,拔了许多草塞嘴里,鼓着腮帮子默默的嚼。
槐哈哈大笑:“这蹄子真傻了。”话音未落,倚熏把一口绿色的草叶糊糊喷在她裙子上!
槐气的跳起来,要撕打雨姚,尤炽过来打圆场:“跟吃草的畜牲计较什么?好姐姐,我那儿上好的裙子还有呢!”
倚熏手舞足蹈:“谁让你与我抢草吃!”
槐心里痛快且恶心,咒骂了一句,跟着去换了一条新裙子走了。
倚熏看着她们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把苦涩草药咽了下去。
“等着瞧吧,”她默默的想:“你们早晚得死在我手里!”
槐浑然不觉,心满意足的回了听弦馆,听弦馆此时热闹非常,宰送了一波东西后,内宫里头大概都知道了雨姚有孕的事儿,她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遣了得脸的侍女小臣过来送礼。
献芹比以往忙了十倍,又要招呼侍女奉茶水,又要指挥霜池和玉帐收礼,初夏的天儿,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槐眼见着霜池玉帐抱了一堆盒子,眼睛都红了,冲上去伸手就拿,“我帮你收纳!仔细掉地上糟蹋了。”她贪多,手上已拿了三个盒子,还想拿一匹缎子,结果拖泥带水,差点摔一跤。
献芹看她那猴急的样儿,简直要气死了,又不好当面闹起来,勉强笑道:“你快拿去,好生收着。”
说罢,又给玉帐使眼色,玉帐忙托着槐的胳膊,往后头去了,霜池也慢吞吞的跟着走了。
献芹见场面好歹圆了过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满脸愧色的对着众人解释,“这是我们少妃的侍女,上了年纪,糊涂了,诸位见笑。”
岚衣的侍女微画笑道:“听说这位是少妃的养娘,故而少妃也多担待几分,这是少妃的孝心,我们效仿还来不及,岂敢取笑?”
献芹暗道了一声会说话,又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
一通热闹之后,众人齐齐拜见了雨姚,雨姚命献芹一人给了一块水精,这东西不贵重,却也体面,“多谢诸位少妃心意,你们也辛苦了,拿着买些零嘴吧。”
众人又齐齐拜谢,才散去。
献芹待众人走后,走过来禀告各处送的礼物,都是珠宝绸缎等物,没有一样吃食。
雨姚听了一会,没多大兴趣,道:“放库房去吧。”
献芹犹豫了片刻,说:“槐三天两头往库房里钻。”
雨姚淡淡道:“随她。”
献芹还想劝两句,可看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就罢了,这时,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君上驾到!”
雨姚脸上如同变脸一般,挂上了娇羞的浅笑,走了出去。
献芹看的心酸,抹了抹眼角,跟着出去了。
宰来陪雨姚吃饭,此时,饭菜极为丰盛。
宰又仔细端详她,皱眉道:“你怎的还是瘦弱,须多吃一点肉食才好。”话音落下,就有侍女端了一碟子肉脯过来。
雨姚笑道:“我吃些清脆的吧,荤腥倒容易吐。”
宰温柔而坚持道:“多吃些肉脯,对孩儿好。”
雨姚柔顺点头,慢吞吞的把肉脯都吃了,宰看的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今儿晚上宴请天子使,你也来吧,皆是雅乐,并不喧闹。”
雨姚应下了,宰揽她入怀,“今晚你坐首席吧,也叫天子使瞧瞧,我鲁国有后了!”说罢,他低头看雨姚的小腹,雨姚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又不敢流露,只好低头做娇羞状。
宰看了一会,又对雨姚说:“你若能诞下小公子,便是我鲁国的功臣,寡人永不负你.......”他未能说完,白鹭就走了过来,“琼苑闹了起来,君上去看看吧。”
宰皱眉,问:“何事?”
白鹭觑了一眼雨姚,低声道:“夫人自缢,被救了下来,这会子大哭大闹要回齐国。”
宰冷笑:“想回齐国?寡人不休她,她死也是我鲁国的鬼!”说完,他又觉得失言吓着雨姚了,忙宽慰的抚了抚她的脸,“那贱妇伤你甚深,寡人必为你出气。”
雨姚低声说:“妾只愿与君上相守,不求其他。”
宰颇为受用,甜言蜜语了几句,就借口国事,走了,白鹭也跟着走了。
雨姚带着献芹送他到大门口,眼见着白鹭引他往琼苑的方向走,她微微一笑,转身回了正殿,献芹道:“君上说的不错,少妃要好生补一补。”
话音未落,雨姚“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肉脯都吐了出来,满口皆是肉腥的味道。
献芹大惊失色,连忙命人取甜水过来,雨姚喝了一口,苦笑:“真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