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一个非要打排球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是保留着一份热爱的。
即使有非常诱人的政府补贴,去做一个职业运动员也是很不值的。运动员吃的是青春饭,一旦超过了三十岁就基本上算是“大龄”运动员了,就可以准备退役了。
并在退役之前留下的身体上的创伤也是不可逆的,脊柱损伤,软骨损伤,关节炎症。
况且不出名的运动员工资也就相当于一个普通小县城的公务员的工资而已,还没有退休金,每天都是无尽的训练,日复一日的打磨,时间越久对排球的好奇就逐渐磨灭了,剩下的只有痛苦。
封序的热爱又和江执有所不同。
江执的热爱更像是一种信仰,仿佛他就是为排球而生,在这条路上走不下去就会和书中的结局一样穷途末路,然后带着遗憾和不甘留下一个让人直皱眉头的结局。
封序想,他的热爱在这一辈子可能更像是一种执念,一定要拿到世锦赛的冠军的执念。
怎么样都好,拯救江执,重组战队,被系统限定一部分的自由甚至是失去自己性格的权力都行。只要能让他再一次通过自己的这双手在世界锦标赛上将排球托出去拿下冠军。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他只要世锦赛冠军。
他只要自己站在一号台子上身披国旗拿着属于自己的奖牌。
如果江执所谓的“心愿值”也是这个目标的话,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好他,教他发挥出自己本身的实力带他走上世界赛场。
同样的,封序还会很感激江执能给他一次站在世界球场的机会。
可现在他有些头痛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惩罚?身体任意部位“肌肉撕裂”是什么意思?一个运动员还有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吗?如果在赛场上……
封序从来不用替补。
即便是在上辈子关节损伤最严重,甚至手腕酸痛到让他咬紧牙根忍不住在托球时要闷哼出声的时候也从未给自己留过后路。
如果不是被教练发现了端倪,找医生要他的体检报告的话,他会瞒着所有人打完那一场世锦赛的。
一定会的,虽然这么做很不道德也枉为一个队长。
封序一向严于律己,他可以从凌晨练到凌晨,练到全身虚脱抬不起胳膊,练到教练强行给他放假不让他进队训练,练到运动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换上下一卷,他从不心疼自己。
路是他自己选的,奖杯是他非要拿的。世界是很不公平的,总有一些人占着自己超于常人的天赋高高在上,而剩余的人只能通过日复一日的努力,用自己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在球场上崭露头角,最后轻飘飘的被人说上一句:“他真是个天才二传手。”
封序不是天才,他一切的一切,都是靠他的那双手争取来的,在每一个看不见未来的角落,在每一个没有人的清晨。
即便身边空无一人,他依旧会一次又一次的将球托到自己想要的角度充当自己的二传手,然后将球扣过球网。
封序大抵也是“把南墙撞出一条通天大道”的那类人,倔强,认定了就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谁拉都不行。
他还控制欲极强,准备了两张票让封雨泽心甘情愿的跳进他预先铺好的路跟他来到体育馆,一边强调“热爱”一边劝他坚持不下去就回去继承家业,看他踌躇然后提出要建球队的目标,用无形的双手推着他一步一步按自己的想法走。
再在他满怀期待的时候像天降神仙一样施舍自己的善心满足他,看他欣喜,满怀期待,将主动权心甘情愿的交在封序手上。
封序是有劣性根的,只不过没能有人识破他温顺面具下恶劣又强势的内里罢了。
尝试着动了一下手臂,下一秒撕裂的疼痛就沿着胳膊直冲大脑皮层将痛感传导出去,大概骨折的痛感也不过如是了,封序皱紧眉换了个放松一点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一些,双腿翘起来,修身的长裤被膝弯压得往上皱了一些,露出一截脚踝。
姿势散漫又恣意,气场全开。
“封雨泽,你在我这里又有几分的可信度?”
“驻鹤,盛宏,禾达,齐宇你了解多少?”
“你刚从学校里毕业还没对上过职业选手,更没体会过俱乐部之间的水深火热。你想好要走这条路了吗?你准备好把前半辈子投身排球场而不是遇到挫折和强敌就一再退缩了吗?你有信心以后面对像柏思明这样的选手时能稳住心绪不骄不躁的拿出训练时的气场了吗?”
“你又打算花多少时间用来训练,复盘,反省,而不是颓废自暴自弃,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
“排球职业圈没有你想得这么好走,如果还没想好就别夸下海口,让人笑掉大牙。”
“没有下定决心就把决定狠狠憋在心里,别来我这里讨骂。”
配上封序轻蔑的眼神,唇角似有若无的嘲讽意味,封雨泽心跳快了一拍,身上膨胀到无处发泄的对成功的欲望和战斗力一下就被激起来了。
封雨泽收起往日里用娃娃脸摆出的无处不在的笑脸,用尖锐的眼神去和封序硬碰硬:
“打个赌吧,表哥。”
“积分赛之前我会注册好球队,找到合适的训练场地,拟合同,签球员。别太瞧不起我了,你能做到的凭什么觉得我做不到,不就仗着比我大了两岁吗?表哥,别太瞧不起人了。”
“我做到了你就离开华硕,和我签合同来我的球队。”
哦,对了。封雨泽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为什么?他特别能装。是一个场下小太阳,场上用那副娃娃脸骗对面拦网过来然后朝人脸上暴扣的切开黑副攻手。
大概出生于豪门的小少爷都自带这种buff,心高气傲禁不起激将法,表面乖巧听话心里明镜一样什么都懂也装得稀里糊涂。
可惜封雨泽遇上的是惯会研究心理战术的心脏二传手。
“好啊。”封序轻佻的说。
至此,压在封雨泽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大概是有了目标,所以他终于敢抬起头仔仔细细的以职业选手的眼光去打量这场练习赛了。
第二场,禾达和青云的比分是17:13。
是谁会赢?
是也在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平稳进步的实力派球队禾达?还是依旧嚣张非常经过新教练加持突飞猛进的“后起之秀”青云?
职业赛场上的规则是五局三胜者为胜,碍于这场练习赛是非官方的,所以是三局两胜制切磋,如果禾达拿下这局,直接就赢了比赛。
“难,太难了……”封雨泽坐在椅子上弓着背将胳膊肘抵在膝盖上,手握拳抵在下巴处呢喃:
“在前期青云的险中求胜打法完全可以,可禾达主打稳定输出,青云并不是每一球都能打出一开始的效果,被适应了节奏就会被压着打,对面的球也会视情况换打法……”
“错了。”
封雨泽一愣,转头看封序:“什么?”
封序盯着他的呆愣娃娃脸看了两眼,微一拧眉:“脑子,一点不转吗?”
“……”
他表哥,嘴是真的贱。
封雨泽一埂,挠了挠满头自然卷,他说:“表哥,你不装逼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