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会不会治愈魔法?为什么我男儿的脸都发紫了?!”与佩塔尔大计的顺利推进不同,教堂西面的某间客室中正上演着医闹。
阿帕娄气的手都在抖,他指着拉德的鼻子怒吼出声。后者虽然面色平淡,但能从她迷茫的眼睛中窥见几丝无辜。
“我让你治好他们,不是弄死!”他眼看着这个木讷的女人打开一只银色的箱子,从中挑出两根颜色诡异的针剂,再以极快的速度扎进了两人的颈部血管,嘴里还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
马修原本就灰白的脸登时紫了起来,副队长更惨,一口一口的往外呕绿血,血喷到哪,哪儿就多出一块焦黑的腐蚀印。
商队成员齐齐往远离拉德的方向退了一步,他们的视线流转在拉德、阿帕娄、床上两个可以称得上是“尸体”的人之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嗓子怕是保不住了……不对,现在重要的是命还保不保得住!阿帕娄急得就差掐着拉德的脖子晃了,他刚要抬手践行一下想法,又被拉德骤然警觉起来的锐利目光逼退了。
“魔法,我用了。药,我也用了。”拉德皱了皱眉,她没有和非信徒打交道的经验,况且这群人还对光明神出言不逊,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以往她出任务时会携带各种魔物毒素,装在管状针筒内。小伤打慢性毒,重伤打烈性毒,结合她本身觉醒的毒魔法,本就对毒素有很大抗性,她只需要忍过毒发的不适,伤势便能顷刻恢复。
她向来是单人执行任务,习惯了自我疗愈,唯有最后一次是带队……可惜除了她无人生还。因此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让她施展的是毒魔法。
毒疗也是疗啊。拉德不解地看向阿帕娄,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大反应,躺着的两个人只是正常的毒发反应,熬过去就好了。
“你看着用”。达特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她用的还是随她一起押送来的“存货”——珍贵的四阶魔物,羽冠蛇的浓缩毒液,一共五支的量,她连抄了一座山的蛇窝才勉强提炼出来。
拉德记得那天她下山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蛇咬下的血洞洞。
本来“罪人”的私人物品会全部充公,可羽冠蛇毒的特性便是极强的腐蚀性和挥发性,除了她的毒魔法,任何的密封类魔法都会被腐蚀干净。
中央的魔法研究院是早晨接手的这箱危险品,到了下午其中一支针剂的密封魔法被完全腐蚀,挥发的气体带走了一整个实验室的男魔研学家的性命。
区区毒气泄漏怎么能麻烦尊贵的高阶魔法师呢?最后下达判决的红衣主教只得宣布暂时解除她的魔法限制,勒令她进入被紧急封闭的实验室内回收针剂。
拉德还记得,那是她第二次被允许进入那座权威的白色建筑,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很不一样:
没有行色匆匆身穿白袍的魔研学家,也没有排着队在门口等待“赐福”的女孩们——她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建筑内部还是一片空茫茫的白,不掺任何杂色,就像她接受完“赐福”后的内心,只留对光明神冕下的信仰。
剩下的记忆很模糊,她依稀回忆起她路过实验室内众多七窍流血,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成功封住了剩下三管即将泄露的针剂。
遵照尸体要全部销毁的命令,她用毒魔法熔炼了那些男魔研学家的尸体,她静静地看着她的魔法化尸熔血,直至将整间实验室内的尸体与毒素都汇集成一小团红的鲜艳欲滴的浓稠液体。
他们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平时那般高高在上,拉德一边想着,一边指引着液体流入一根新的针筒。
“你究竟在发什么呆?”达特怒不可遏的声音炸起,“没看到人快要死了吗?!”
他安置好伯特,想来看看阿帕娄这边处理的怎么样了,谁知道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场荒谬的闹剧。
“快,快,达特老哥,你快用光明魔法救救我男儿……还有我的副队长!每个教堂的神甫肯定会的……都会的!”阿帕娄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扑上来,抓住达特的袖子就往床边拉。
“这个……”达特当然看到了马修和副队长的惨状,他暗啐一口:阿帕娄果然是个懂行的,但中央教廷每月发放的光明泉水分量极少,除去供他吸收的部分,剩下的能维持光明屏障已属不易,怎么可能轻易用来救治外人?
连治愈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不会是他曾经的同僚给他使绊子,故意派了个残次品来吧?见拉德还是双眼放空,没有半分回神的意思,他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
达特快被阿帕娄扯到马修跟前了,他也顾不上猜这猜那,手一快,先把袖子抽了回来。
这毒可千万别传染给他了!
“达特,你什么意思?”阿帕娄面沉似水,“要是我男儿死在这里,我……”
没人注意到门被再次推开,古利奈抱着一叠衣物,她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客房内的乱象,然后举起右手放在心口,闭上了眼睛似是在默哀。
“我不会放过你!”阿帕娄终于完整地抛下一句狠话,作为对他这句话的呼应,商队成员不善地围拢,大有达特不答应就强迫之势。
“我没说不救……”达特还要争辩几句,之前他态度横是马修侮辱光明神在先,他也想趁机多捞点过路费,现在看两个人的惨状是他这边理亏。他还在心痛即将离他而去的光明泉水,就感觉到房间内的水元素活动起来。
以古利奈的右手为源点,蓬勃的水色光晕向外扩大,直至将所有人笼罩在内。魔力形成的蓝色水滴在两个伤患的上方落下,一滴滴地没入他们的身体,中毒症状也肉眼可见地消退着。
四阶魔法,圣水疗愈!五阶以下仅有的群体治愈魔法,不知为何极难学会,就算在中央教廷,会此魔法的人也寥寥无几。
阿帕娄惊叹地看向门口穿着长袍的褐色发女人,这么短的时间,还是默发。这间小小的教堂,高阶神职人员的配置比一些中等教堂还要多。
“……原来达特老哥是喊了修女来帮忙啊,早说嘛,何必伤了兄弟和气……”既然马修和副队长无事,阿帕娄赶紧为自己的狠话找补。
“哼。”达特冷声回应这颗墙头草,他的面色并不好看。
与光明沾点边的魔法他比阿帕娄懂,圣水疗愈不仅需要庞大的魔力支撑,还需要施法者本人对光明神有十分虔诚的信仰之心,这才能成功施展出圣水疗愈。
艰难的硬性条件换来的是较低的施法等阶和非常大的笼罩范围,以及能够清除几乎所有异常状态的附加效果。是当今中央教廷招揽后备信徒的必考核项目之一。
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施展出来,还是在无法发声的情况下,话说回来古利奈不是三阶吗?!
作为神甫,达特不愿承认区区修女的信仰比他更深,可阿帕娄话说在前,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拉德……不,商队的诸位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会让人来安排住处。”有毒疗的事情在前头,达特是不敢再让拉德接近客人了,一不小心把他的过路费毒没了怎么办?
听到自己的名字,拉德终于回过神来,她好像陷在回忆里太久了,她的脑子也许出来点问题,她无法控制胡乱飘飞的思绪,面对达特,她还是有很多被灌输的话说的:“对不起,达特大人,我辜负了您的信任……”
古利奈打量了一下佩塔尔带话来要注意的“新厨师”,感知到两个伤患的呼吸逐渐平缓,她放下手,中断了魔力输出。
没有到完全治好的程度,差不多敷衍一下,别真死了就行。和姜妗成待久了,对方的双标也显在她身上,现在她对修道院以外的人毫无责任心。
她对着房间内的一众人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不等达特对着拉德发难,她举起怀里的衣服,又指了指拉德,示意有事。
什么态度!达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发不出来,险些气晕过去。想到不能给商队的人看笑话,他还是挥挥手让她们先出去,他要和商队说点场面话挽回一下。
古利奈侧过身,等拉德出来后她带上了门。她把怀里的衣物交给拉德,再附了一张对折的羊皮纸。
“实在是对不起,给达特大人还有您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唉,我的脑袋真不中用!总记不住事,还容易发呆!”拉德对着古利奈,她的话就更多了,她并没有从古利奈身上感知到“同类”的气息,却莫名地觉得放松。
她打开那张对折的羊皮纸,上面详细地写了这是她替换的工作服,一些浆洗方法和对她调岗来此的祝词。
“谢、谢谢您,我灰,您……我非常感激您!”她紧张地道谢,中途还咬到了舌头,她紧紧抱着那叠衣物,颇为羞愧地把头埋进了里面。
皂角的清香舒缓了拉德绷着的神经,她深呼吸,开始反省是不是她说的不够诚恳,导致这位前辈生气了,才对她的话不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