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宅内，太守高自德坐在议事厅外间正座，一扇沉香雕幽兰屏风立在后面，将外厅与内厅隔开。

他神情不耐烦的看着堂下几人，语气中带着被打断性质的烦躁，“王大为，这没你事了，回去当值吧。”

衙役王大为躬身领命，正要快步退出，却被身旁的公子给拦了下来。

“且慢，”高胥出生拦住王大为，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到坐在上首的高自德一把拿起身边的茶碗，朝他丢了过来。

“混账！”高自德训斥道，“我倒要问问你那好舅家这些年都教给了你什么，怎么一回来眼珠子便往长辈屋里看。”

“你要说什么？你不过是看到了高姨娘的丫鬟小雀给了高屠户东西罢了，高姨娘都告诉我了，那是她不忍心自己享福却让亲哥哥受苦，才让小雀送了五两银子给高屠户。”

“你倒好，回来连家门也没进，长辈也没拜见，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一个姨娘的麻烦。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

高胥不闪不避，任由那茶碗丢在身前，碎掉的瓷片和茶水飞溅出来，落在他的衣服上，他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

他静静的等高自德说完，才不慌不忙的拱手道，“父亲大人容禀，儿本以为是府里的丫鬟与外人私通，才拿下两人，可过程中这位高屠户反抗，这才请来了这位王衙役，帮忙捉拿。”

“若真是五两银子的事情，儿也不会闹到父亲大人跟前，实在是其中涉及到了往日府里的一桩旧事，此事事关儿的声誉，儿才不得不请父亲大人作主。”

“因着还需要这位王衙役作证，故烦衙役稍待片刻，不急着离去。”

“王衙役，您可看到了丫鬟小雀把什么东西给了王屠户？”高胥看向王大为。

王大为抬头看了一眼太守，见太守并未阻拦，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正是此物。”

高自德抬手示意王大为送上前来，他接过纸袋，打开，见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粉末，正要伸手蘸一点看是什么东西，却听到高胥道，“父亲大人，您最好别碰，此物有毒。”

高自德手一抖，嫌恶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高胥继续道，“此物的毒性，比起鹤顶红来，不值一提，不过是让人丧失神智变成一个傻子罢了，可若说此物不毒，此物偏偏仅通过触摸，便能中毒，只是一两次的触摸，毒性不大，不过是让人格外的嗜睡罢了。”

高胥顿了一顿，抬头笑着看向高自德，“说了这么些，不知父亲大人可感到一二分熟悉？”

高自德嫌恶的皱起眉头，“我怎会熟悉。”

高胥眼里闪过一抹冰冷，他没想到高自德竟然对自己唯一的女儿的状况，没有一丝了解，他沉默了片刻，又恢复恭敬有礼的模样，“小妹痴傻之前，便是这个过程。只要召集当年伺候小妹的丫鬟婆子来，一问便知。”

高自德点点头，却并没有把那些丫鬟婆子找来的意思，而是又看向王大为，“你先退下吧。”

这次，高胥并未阻拦，默默的看着王大为退出议事厅，接着沉默的看向高自德。

高自德垂下眼眸，伸手想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却发现已经被自己刚刚砸出去了，他干咳一声收回手，看向高胥道，“便是症状相同，可又怎么能证明一定是那毒药害了老三呢，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三如今也没什么，此事不必再提了。”

高胥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纵然知道高自德一向糊涂，惯爱和稀泥，可今日之事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什么这些些年过去了，一切不过是高自德不愿意生事的借口罢了。

高自德能够这般，还不是此事并未让他有所损失，他倒要看看，这把火烧到高自德身上时，高自德还能这般风平浪静吗。

“父亲大人，此物若是只用极小的量，并不接触皮肤，而是混在香中点燃，便能助益睡眠，让人感觉精力充沛，故此物最初发现时，曾作为安眠药为高门大户使用。”

“可人们后来发现，此物具有成瘾性，若是习惯了此物，闻不到此物便难以入睡，心情烦躁精神不振，长时间的使用此物，纵然剂量再小，也会中毒，最终变成痴傻之人。故此物，再前朝便被禁止使用了。”

“什么！”高自德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沉香雕幽兰屏风后面突然快步走出来一位身着粉衣，双腕带着翡翠玉镯，头上簪着点翠钗子的中年妇人，她走到太守身前，跪下拜服，语带焦急，似含泣音，“大人在上，翠兰若真是识人不明，致使大人中毒，危害到了大人的身子，翠兰死不足惜，只求大人速寻大夫诊治，万万保重身体要紧。若……真如二公子所言，翠兰任凭大人处罚。”

高自德站起身来，扶起高姨娘，“那奸诈小人惯会遮掩，我都没有发现，你又如何发现呢。”

“大人……”，高姨娘眼含热泪，感激的看向高自德，“大人对翠兰的恩情，翠兰这一辈子也报不完，只是翠兰心中有愧，若大人……中了毒，翠兰相伴大人左右，想必也逃脱不掉，只是请大人不要医治翠兰，以罚翠兰之过。”

高胥站在一旁，见高姨娘不过两三句话便把高自德的怀疑消除。

高姨娘仿佛才看到高胥，焦急道，“大人，便让二公子去请大夫吧，二公子心中定然也和妾一般焦急的不行了。”

高自德冷笑一声，“他？他怕是希望我早死了。”

话没说完，便有小厮进来回话，“大人，公子派我去请郭大夫，如今郭大夫就在外面，要让郭大夫现在进来吗？”

高自德命小厮请郭大夫进来。

高胥看向高姨娘，“郭大夫医术高超，既然高姨娘与父亲一般可能中了毒，便请高大夫一并诊治，高姨娘休要提不治这种话，免得父亲担心挂念高姨娘。”

高自德点头，“很是，便叫郭大夫为你我一并诊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