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虫渺小不起眼，只点着淡淡微光四散开来，原露竟一时间毫无发觉，直至那一抹光扑入她眼帘时，她才恍然觉悟起来。

下一秒她立马出手将那抹不起眼捏碎，那扑腾的光立马便黯淡熄灭了。

立于原地的若莹猛然睁开眼，回头再看了看沈槐安两人，心中默默感念二位大义，便一瞬消失了。

若莹在光下簇拥，躲过扑朔而来款款落雪，本是徐徐飞之的小萤虫，此刻却是如朔风一般飞速行之。

徐州依山而傍，她在一处山里找到了原露，山里雾气浓厚，水汽氤氲，粗看看不太分明，但细细看来，便能瞧见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在树下站立，这是原露的优势地带。

“原露，你还要再执迷不悟吗。”若莹冲着那人影依旧不死心道。

“若莹，你从来都不懂我。”原露黯然道。

“我从远方山涧而来，生于清晨湿润的绿叶之上，得天地灵气，化身为人，家人告诉我，山涧渺小，让我要走出这里，于是我努力修炼，走出了山涧，拼尽所有的努力入了灵月泽，从最底层做起……”原露缓缓吐露出来，她仿佛又想起了那段不堪的时光。

她是一颗渺小的露珠，虽有幸化身为人，但羸弱不堪，在那个前朝对妖极尽苛待的时候，若是碰上了某些个自以为正义的捉妖师，怕是就会殒命于地，她那弱小的身影，也会全部溶于地上，与天地融为一体。

她听说了南方有一座湖，叫灵月泽，那儿灵气充沛，是灵气源起之地，凡是到了那儿的妖，必定会修为大增，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受怕，还有能力庇护那小小的山涧。

于是她迫切地启程，可她并不认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到处询问，单纯地别人指哪儿便往哪儿去，可人类并非完全善类，尽管她拙劣地掩去了自己的妖气，却还是难免一些捉妖师觉察出端倪。

“请问……您可曾知道灵月泽在哪儿？”

她那时已问了一路，可灵月泽只是古书记载之地，大部分人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它在哪儿。

“灵月泽？我知道，你就往那儿走，那里有座山，你就往山脚处去，里头有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个结界……”那人干脆利落地回答，眼底闪过一瞬精光，朝原露指了一个方向。

原露一听有人知道，欣喜万分，连连道谢，冲着那一个方向走过去，仿佛那儿便有她心向往之地。

可她不知道，她走以后，那人拿着寻妖的物件，急冲冲地跑到一家铺子里，道他发现了一只妖，就在那山洞里。

那时朝中主张的是扼杀妖类，防生异心，上头都这么说了，于是捉妖师们担起大任，百姓们由心生心，有些甚至会随身带着识别妖物的法器，然后到捉妖师那里换银子。

捉妖师一刻不停地冲了出去，那人得意地拿了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此原露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所谓的山洞时，还是茫然的，她并未找到结界之地。

然后很快剑气劈空而来，直朝她心口而去。

她躲闪不及，受了伤，但她刚化形没多久，只有一副皮囊，血仍然是纯净的。

那是她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她与那捉妖师来回争斗，用命拼出一条生路，可她还是受了重伤，毕竟，她只是一颗小露珠啊。

也许是上天垂怜，山中起了雾气，她化为原形，借风而起，堪堪躲过剑气，从生路钻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便厌恶人类，她不愿再相信人类，她避着繁华之地走，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偶尔遇见某些妖族的同类，才询问一番灵月泽所在之地。

时间飘渺，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百年，她也不太清楚了。

直至她遇见了若莹，她就这样出现，拯救了颓丧的她

那个热烈，眼里永远闪着光的小萤虫。

若莹的修为比她高许多，那时也正在找灵月泽所在之地。

但与她不同的是，若莹对人类是善意的。

若莹说，她爱热闹，喜人间的繁华烟火。

于是原露问她：“难道你没有被人出卖，被捉妖师伤过吗？”

“当然有了，我还差点儿没命了呢！”若莹的眼底依旧熠熠生辉，明明是不好的话题，可是一点儿也没有黯淡，“那时候我已经化为了原形，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把我救了起来，藏在了衣袖里，带回了家。”

“她不知道你是妖吗？”

“嗯……我一开始以为她不知道，但是后面久了，我才发现其实她知道，她和我说，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化成人形走动走动。”

“我和她说，你不怕我吗？”

“她摇头说，她不理解为什么外头的人对妖都人人喊打，但是家里的人都是对妖很好的。”

原露认真地听着，忽然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呀，我偷偷守了她一世，她寿终正寝，安安心心地入了轮回了。”若莹洒脱道，眼底是无尽的欢雀，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

“你不伤心吗？”

“我应该开心呀！这个小姑娘其实磨难颇多，幸好有我守着她，她这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下辈子也会舒舒服服的，我报了恩，为什么要伤心呀？”若莹疑惑道。

妖族是单纯的，好像不懂分离之痛，也不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她知道你守着她吗？”原露又问道。

“应该不知道吧。”若莹无所谓眨眨眼睛道。

原露想，也许她和若莹的想法的差别，就在于这个小姑娘吧。

如果在她被追杀之时，也有一个这样的人能拉她一把，她就不会这么恨人类了吧。

可是没有，她好像从来不是那么幸运的。

她与若莹相依为命地，走过了山川湖泊，历经风霜雨雪，既看过暖阳春和的万物美景，也看过白雪皑皑的冬日盛地。

她心里的那点自卑，敏感，好像被若莹带的都消失了。

直到她们真的进了灵月泽。

她这才发现，原来灵月泽是一座山。

灵月泽考核严格，首先要通过守护兽的考验，又要通过长老们设置的重重关卡，这一时间既磋磨了妖的心智，也告退了那些想要进灵月泽的妖。

原露便是其中之一，她修为低下，已经被打击地跌落谷底，在名次上都是下等，很快便要被踢出去了。

她崩溃了，耗费多年才到这里，却还是要被丢出去。

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行的，我的能力就是这样，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而若莹名次虽不高，但入灵月泽依旧有望，她看着若莹日益高涨的士气，内心一片惶恐。

倘若若莹进了，而她没进，那她日后要往哪里去？回去吗？回到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涧，看着族人对她寄予厚望的眼神逐渐黯淡吗？

不，她不能，可是又能怎么办。

原露几乎崩溃。

可若莹紧紧拉住了她，她说：“我们要一起进去。”

也许是若莹的坚持，她最终有惊无险地进入了灵月泽。

灵月泽奉行人妖和平，凡是出山的妖，都不能随意伤人，破坏人世间法则。

可原露始终放不下心里的坎，她心怀芥蒂，对此言一概不认，到有机会出山历练之时，被尊上看出了端倪，只挥挥手便让她留下，在山中静心，不许出去。

若莹一心向上，得了机会便立刻出去历练，在期间和灵月泽的妖熟识起来，她热烈灿烂的性格很快便得了众妖的喜欢。

不仅如此，她还日日找机会与尊上搭话，没过多久，便得了尊上器重，可谓是节节高升。

可原露只是停留在原地，她的能力一般，只能做着最底层的守阵之人，日日洒扫尘除，做着最简单的工作。

灵月泽的妖好像都有些看不起她，要是有什么任务，不愿与她搭伙，也不愿与她搭话，她这样微弱的小露珠，又能做什么呢？

若莹却是截然不同的了，她能力不凡，在固阵和作阵方面是一流，很快便能出山清邪祟，保世间安宁。

大家都很喜欢她。

原露心里的自卑又涌了上来，她麻木地坐在树底下，日日听着山中那些欢声笑语，内心却总是孤寂不安的。

若莹得了空便会来陪她，劝她多走走，争取出山的机会，和她们一起历练。

可若莹越来越忙，忙到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时间又不知无声无息地过了多少年，直至有一日原露收到了家里的消息。

小山涧的位置不太好，近几年旱灾不断，早就灵力枯竭，家里的族人都日渐虚弱起来，连带着初生的小妖都尽数夭折了。

他们以为她此刻在灵月泽，定然是个有所作为的大妖了，一定会有办法。

可原露只是焦急，又无奈，她此刻连这山都出不去，还能怎么办？

她向若莹寻求了帮助，若莹安抚了她后，没过两日便过来找她，和她说尊上允许她出山回去看家人。

原露呆住了，又迫切地问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她的家人。

可若莹只道，尊上说一切万物都有自己的应有规律。

可族人都尚未化形，若是等灵力完全枯竭，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原露哭了，她气自己的无奈，又气自己的无能。

在一次偶然间，她翻阅了藏书，看到了书元。

书元是一个顶级的灵器，集天地化生而成，又得尊上锻造，是尊上的法宝，被奉在大殿内，为灵月泽提供灵气。

它的形状也如其名，像一本摊开的书，书中字符密集，像是藏着因果循环一般，神秘地让所有的妖不敢相碰。

原露心思一动，若是有幸拿到书元，为故乡提供灵力，便能救族人于水火之中。

可单她一人之力怎够，她知道若莹一定知道书元在哪里，于是她日日以泪洗面，只发誓救了家人便立马归还书元，回灵月泽认罪，绝不拖累若莹。

若莹心知这是不可取之法，可见她日日如此，心难免一软，毕竟这是她一路走来共患难的挚友啊。

若莹单纯地想，反正灵月泽提供灵力之物数不胜数，多书元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大不了她回来以后一起谢罪，无非就是入境牢之中受苦一段时间，最严重的就是被革除修为赶出灵月泽罢了，反正有原露陪着，她也不怕。

于是若莹趁着尊上闭关，偷看了他的口诀，破了看护书元的结界，小心翼翼地将它捧了出来。

灵气四溢，光气照人，成色当真是上上好。

若莹偷了书元，便按照原计划和原露接头，趁着新一批妖出山，溜了出去。

原露却早已经起了歪心思，她要利用书元吸取一些灵力，以此来增进修为。

她趁若莹不备，偷了书元，扬长而去。

但她依旧记得自己的最终目的，她先去了家乡，像神灵一般降临，享受着族人的赞美，为他们补充灵力，一刹那，山涧的生物都复苏开来，连带着天上仿佛都要降下雨了。

族人们喜极而泣，她的心里也涌起了极大的满足感。

但她很快就同族人道了别，入水环流，随风而去，她在找一个绝佳之地，能吸取天地灵气。

纵使她知道这会导致周围的生物枯竭，可那又怎么样呢？

还未等她找到，书元便躁动起来。

有人要与书元之主缔约，以自身魂灵为誓，求所愿之事。

原露心里怦怦直跳，她同意了。

魂灵之力更为强大，若是能吸取，对她的修为定然是有益无害，纵使不回灵月泽，这世间怕是也没有捉妖师能伤她了。

可她哪有这样的能力，能对抗极为高阶的邪祟降下的灾祸，她从未与邪祟对抗过，也不知如何去应对。

徐州之疫得解，百姓从苦脱身……

死了，不就脱身了。

原露眼睛一闪，又极为忐忑，灵月泽旨在人妖和平，她这般迫害人命……

不，不对，她是在帮他们解除痛苦，还能死得其所。

她利用书元之力，遮掩百姓患病的苦难，布下了噬魂阵，诱他们自愿奉上魂魄，而后再在合适的时机启动大阵，吸取他们的魂魄，成为世间绝无仅有的大妖，甚至……比尊上还厉害。

就算遭了天罚，那又何妨，届时她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总不会能丧命吧。

原露是这么打算的，但她没有想到，徐州结界牢固，她又把自己藏的这么好，若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