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暮刚冲到门槛处,忽然停下了,她难堪地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还顾忌着徐大人还没离开。蒙云心领神会,连忙跑出了厢房,朝那边赶去。
蒙云迈出门槛,绕到庭院之中,远远看见门外的轿辇不在了,才回去招苏心暮出来。苏心暮一边绾着头发,一边跑出来,刚才那声音是从东厢房里传来的。
二人来到东厢房门外,下人管家已经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了,他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进去,只见那个丫鬟指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整个人抖若筛糠。
“大人······大人不见了!”
苏心暮这才明白这是沈应星的卧房,不仅如此,眼前的卧房乱作一团,窗户洞开,桌上的文房四宝杂乱无章地摆着,不少书卷翻开散落在地,而不久前还在昏迷的沈应星就这样消失了。
蒙云上前来,从地上捡起了那些书卷,那是沈府的记帐簿,略微一翻,便发现账簿中的每一页都是内空的双层纸,纸张之间似乎能放些信札。
“可有人看见沈大人离开?”蒙云转过身去问下人们。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应声。
苏心暮在沈应星的卧房里转了转,绕过一个书橱,只见后面的博古架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个闪着荧光的小球。
苏心暮走过去取了一个下来,发现与她在书房里找到的小球一模一样。
“蒙云!你看!”
苏心暮将小球递给蒙云。
“这东西我在书房里见了好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
蒙云看着小球不解道。
“您说的可是这个小球吗?”一个老管家从一旁走上来道:“这叫事皿,现今许多碧落城中人都用这个小玩意儿储存东西,也能写些什么放在里面。”
蒙云听他这么说,微微诧异了片刻,他拿不准这个小球与师父究竟有什么关系。
“那这个要怎么用呢?”苏心暮问。
老管家从她手中接过小球,用两指轻轻转动小球中央的那条细横线,只听得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小球便从中间轻巧地打开了。
苏心暮看着管家如此轻松地拧开小球,一阵汗颜。
蒙云接过小球,这一枚事皿之中什么也没有,看上去还没有使用。
蒙云询问了周围的下人,还是没有人知道沈应星的下落,于是他告知了接下来将由自己管理古城事务,便将他们遣散了。
“既然如此,林异给你的那枚事皿中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
待人全部散去,苏心暮才轻声道。
“极有可能。”蒙云犹豫片刻,“这东西原本是我师父的发明,他失踪前只有我见过,现如今古城中人人都可使用了。”
苏心暮抿了抿唇,道:“你也别太多心了,这种类似的小玩意外面也有不少,杨妃的葡纹花鸟银香囊也很常见。”
蒙云抬眼看了看她,苏心暮挪开了眼睛。
“现在怎么办?”
“先留在这儿,找找线索。”
就这样,苏心暮和蒙云分头在沈应星的卧房中翻了起来。
苏心暮心有疑虑,还在怀疑沈应星是否真的知晓解开同命锁的方法,于是私心泛滥在书架上翻了半天,也不见有关此记录的书籍。
“这是什么?”
蒙云打开了床底的一口大木箱,木箱并未上锁,他掀起箱盖,发现箱子里也是一片狼藉,好像才被人翻找过。
苏心暮凑过去一看,箱中尽是一沓又一沓的信札。
“我们私看他人信件不太好吧?”
说着,苏心暮已经把一沓信从里面拿了出来。
蒙云大致翻捡了一下,箱底还有几封边角已经泛黄的信。蒙云仿佛灵感使然一般,将那些信取了出来。
最上面的那一封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吾姊亲启。
蒙云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来,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年岁已久,信纸上字迹模糊难辨,蒙云隐约认得这是一个幼儿的字迹,因此就更加难读。
信中洋洋洒洒地记录着一个孩子一天读书写字的内容,还有一些类似于因为姐姐出嫁,十分思念姐姐,问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看望的话。
蒙云看着信,目光扫到了行末的落款,落款处悍然三个大字:沈应星。
“你看这个!”
蒙云陡然提高了嗓音,把苏心暮吓了一跳。
“怎么了?”
苏心暮接过信,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沈应星的落款。
“这······是沈应星小时候写的信吗?给他已经出嫁的姐姐?”苏心暮茫然道,“他的姐姐是谁?在这里吗?”
“我的猜测是对的。”
蒙云神色肃然,他握紧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我的师娘,叫沈英铨。”
“都姓沈啊……”
苏心暮看着手中的信,半信半疑。
“我刚结识沈应星的时候,便注意到这点,因沈姓不是这里的汉人大姓,所以我问他家中可有一位嫁来碧落的长姐,可那时他对我说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蒙云指着信道:“可见他是撒谎了。”
“可你又如何知道沈应星一定就是你师娘的弟弟呢?”
“我师娘多次对我提起过,她出嫁之时家中有一位幼弟。”
苏心暮倒吸一口凉气。
“要真是这样,沈应星为什么说没有这个姐姐呢?看他幼时写的信,他与你师娘的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除非……沈应星已经知道了什么。”
蒙云环顾他的房间。
“你可有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
“还没有,但我那样问他,他也应该察觉了才对。”
“可他又为什么要瞒着你呢?”苏心暮不解,“难道是与那黑衣人有关?”
“我们必须早点找到他。”蒙云也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沈应星身为流官,他若玩忽职守,就会对碧落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那我们一起去,分头行动。”
蒙云点了点头。
于是苏心暮回到客房换衣服,蒙云则带着地动仪出了门,打算去地宫里看看。
蒙云走出了沈府,忽然想到塌方的事,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转而向清污场地走去。
而苏心暮收拾妥当之后,没有选择去地宫,而是去了石门馆,也就是祠堂所在的地方。
她还是很好奇二十年前的碧落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因为这里发生的事,蒙云的一生都被改变了。
苏心暮推开石门馆的门,屋里没有一丝烛火,且一片静谧,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苏心暮沿着长廊缓步前行,静得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如果有地理图志一类的东西,应该会藏在这里的。
苏心暮推开一扇未上锁的门,迎面便是几个排成行列的木架,能闻到空气中一股浓厚的樟脑味道,木架上摆着成册的文书档案。
苏心暮走近一个书架,看到上面的文册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苏心暮思忖片刻,按照顺序找到了约二十年前的籍册,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靛色的线装册封面上贴着白标,上面写着二十年前的时间。
苏心暮逐页翻开,终于在某一页上找到了有关械乱的记载。
适滇南二族分居异地,积怨已久,秋收之后于碧落城外携铁器农具械斗至数千人,官吏不能止,城中人死伤越千,时碧落土司蒙袒疑畏罪,弃城逃。
苏心暮前后翻了好几页,关于械斗的记载就只有这短短几行而已,关于械斗的前因后果一概不详。
不过她倒是觉出些不对劲来,记录中说械斗双方携带铁器农具进行攻击。可据蒙云说,械斗的另一方为马上民族,擅使马刀武器,连一个带路的向导身上都会佩刀,怎会用农具与碧落城人发生械斗?
且出事地点在城门之外,更像是外族忽然入侵,城中人奋起反抗。但若真是如此,入侵外族就更不会带着农具攻城了。
当时的情况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前后翻了几页,还是没找到更详细的记载,苏心暮合起籍册,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遗留下的记忆或是残存的魂魄,若是有,她就能进入幻境一探究竟了。
苏心暮将籍册放回书架上,随后离开了馆藏间。
刚离开石门馆,苏心暮站在祠堂外,远远看见一队穿着紫衣服的官差往城中的清淤场走去,那是昨夜受灾后城中居民自发搭建的临时避难所,苏心暮在那里忙了大半宿才回来。
一看那些人过去,苏心暮立即想到了方才的那个巡抚。
他们像是去找人的。
苏心暮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于是便快步朝那边走去。
清淤场的地势较高,追上那些官差也很容易。但苏心暮还不想那么快被发现,于是她眼看那些人在蓬屋前停了下来,便绕道从另一个方向过去。
远远的,苏心暮看见那些官差个个佩刀,样子很是不善,来到蓬屋前便高声叫蒙云的名字。苏心暮从屋后靠近,看见蒙云抱着一摞纸册从一个屋子中走出来。
“蒙大人,徐大人有请。”
为首的那个官差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蒙云缓缓扫视了一圈,平静地问何事。
“徐大人有一疑问,需要您前往解答。”
那个官差身后又走来两人,将蒙云围在中间。
“可否等我将这里的事务处理完?”蒙云并未放下手中的东西。
“在下领徐大人之命,需要您即刻前往,您还是请吧。”
两个官差正要上前拉扯蒙云,屋中走出了几个当地人打扮的男子,他们看了看官兵,又看了看蒙云,他们之中走出一个中年人,上前与官兵们攀谈起来,可是官兵们均是汉人,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