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落了场春雨，遍地潮湿，嫣红的梅花显得越发孤独。

霖王府，迎雪院。

暗卫景柔煮了一壶茶放在屋内桌上，所有比她大的暗卫姐姐们纷纷都单膝跪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低着头，肃容不语。

未停的雨蒙蒙中，鹿霖郁独自撑着红伞，踩着湿润的青石板缓步行来，月白宽袍及地，衣袖随着凉风飘摆。

她白发高束的是当年江宴送自己的玉白发簪，脸上带着因中了蛊毒而失色的苍白，眉眼凝神，极好的骨相如今瞧着有了那么一种病弱之感。

鹿霖郁抬步上了三个台阶，到屋檐之下，缓缓地合了伞，随后左手负向身后，往屋内走。

只是一瞥，所有暗卫齐声喊道：“陛下。”

看着跪地行礼的暗卫，鹿霖郁难受的叹息，往主位上一坐，景柔便给她倒了杯茶。

“朕今日将你们召集过来，只有两件事。”鹿霖郁脸色凝沉，伴随着几声剧烈咳嗽之后，她的声音听着极为沙哑：“第一件事，朕要命你们将邺城中的一半兵力通过祁山密道，秘密转移到西洲，此事不得有半点差池。而第二件事，朕若死了，鹿临演便是你们祁山秘院的新主，你们要按照竹筒内的密令，立他为西洲王，助他完成朕的遗愿。”

暗卫得了这话，面面相觑半晌，漓言率先开口问道：“陛下，您当真要那样做吗？我们一旦离开了，您和邺城的处境便会更加危险，皇后娘娘一定会借机暗算您，亦或者会离开您。”

“朕的生死无关大齐命数。”鹿霖郁发白的唇抿了下，低声复道：“阿演和西洲是朕留给大齐的后手，他亦是今后的天下共主。”

“陛下！若削减邺城一半兵力，恐不过几月，您和大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有从未落过眼泪的暗卫，齐刷刷地红了眼，见主位上的人不为所动，纷纷默然半晌，痛苦接下这最后的两个任务，齐声道：“我等誓死完成陛下遗愿，辅佐小燕王阿演成为天下共主！”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稍凝重片刻。

“漓言，你和景柔留下，待朕死去，你们护送阿演到西洲。”鹿霖郁左右看了一眼眼前跪地的暗卫们，许是心中不舍，眼眶不知不觉也泛了红：“其他人从今夜开始，按朕的计划行动。”

“我等得令！”

“好！”她缓缓站起身，冲她们抱拳，弯下腰行礼：“我鹿霖郁就将大齐的今后托付给各位了。”

暗卫们见她行礼，赶忙回礼，齐刷刷地匍匐在地，齐声接令：“是，陛下！”

站一旁的景柔望着这位留自己性命，尽心栽培自己的人，心不知何故疼痛了好几下，也慢慢地跪下身，低下头道：“景柔得令。”

鹿霖郁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是不愿她年纪尚小，便为自己卖命，心中生了无尽的愧疚。

她默了许久，才又忍着病痛，复道一声：

“各位保重性命，江湖不见。”

暗卫们得了她其中的深意，面露痛苦之色，却也回了她的话：“陛下，不忘江湖。”

……

此事交待她们后的几个月，江宴常驻新边陲忘河城，带领将士奋勇杀敌，每每都是捷报，每每都是她和阿雾受伤的消息。

鹿霖郁望着那满纸都江宴抱怨的话，心不安地哭着笑出声：“阿宴，你怎么还是改不了乱开玩笑的臭毛病。”

“姑姑！”鹿临演见她落泪，心底心疼，握着她的长相思，一路小跑到她身边，往她怀里扑去。

他抬起头，望着鹿霖鄞哭得红肿的眼睛，随后抬起手抹掉她眼角的眼泪，小声道：“姑姑不哭，阿演现在会刻苦修习灵法，今后就让阿演来保护姑姑和大齐。”

鹿霖郁将信放在一旁石桌上，搂了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哭哑的声音，听着却依旧那么温柔：“阿演乖。”

“姑姑夸阿演乖，阿演要姑姑奖励，我想看姑姑再舞长相思剑。”鹿临演握着剑，盯着她看，轻声解释道：“方才见姑姑舞剑，剑气凛然，最后的那一剑有大杀四方，君临天下的感觉。阿演很喜欢那一剑，还想再看姑姑舞一遍。”

鹿霖郁闻言，一声浅笑，抚着他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像在斟酌言辞，半晌，她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可姑姑舞出的最漂亮的那一剑，可是这今后的天下共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