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尊驾的高足,温某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多有冒犯,实是羞愧难当。温某愿凭尊驾发落,绝无半句怨言!”
风剑心将他扶起来,说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前世已矣,又何必深究?再说,这冤有头,债有主,她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也不全是你的错。”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有些冷然。小龙王受的伤是谁的错?她当然清楚,之前是事出紧急,她无暇他顾,现在既然她已经回到英雄台,这笔账也该好好算算。
凛冽的眼神转瞬即消,再看向温灼宁时,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剑豪请起。”
温灼宁抬目望向她,薄唇翕动,似乎还有话要说,温婷却在这时过来挽住风剑心的手臂,对温灼宁道:“我早就说,风妹妹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她宽宏豁达,是不会和哥哥你计较的啦。”
温灼宁沉声喝止:“婷儿不得无礼!”
见风剑心未曾推拒,心中却甚是欣慰。无论什么时候,行走江湖的人脉都很重要,温婷能和天衣还有剑宗少主交好,对她往后闯荡江湖有利无害,甚至还能在无形中为西盟拉拢势力,增添筹码。
虽然风剑心不计前嫌,但他肯定要拿出认错的态度,遂道:“风姑娘宽宏恕人,温某不胜感激。但温某既然犯错,定不能轻易罢休。温某在此愿许姑娘一诺,他日天衣和小龙王但有所命,温灼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冤家宜解不宜结,见温灼宁真诚致歉,风剑心也见好就收,“温盟主言重。”
北山贤者轻摇羽扇,称道:“风姑娘武功高绝,乃是天纵之才,兼有冰魂雪魄,着实令人五体投地,万分敬仰。这次英雄台之战,天衣姑娘力挽狂澜,击杀白骨旗鬼煞,杀退玉森罗,致使其断臂而逃,可以说是技惊四座,功勋卓著。想来今日之后,威势更盛于天下,声名广布江湖,放眼当今四海,能与四绝争锋者,非天衣莫属。”
此言一出,川北群豪连连附和,都道这话言之有理,贤者所言极是,一时欢腾雀跃,直叫风剑心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东南西北四方盟主此时面面相觑,皆有踌躇之色。洛清依见他们这样恭维赞誉,却似有难言之隐,转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遂含笑道:“诸位,你们齐聚在此,还有何事,不妨直言。”
风剑心还略感疑惑,不知所以。
群豪见洛清依眸光清透,笑容意味深长,知道敷衍不过去,张子期索性言道:“明人不说暗话,老朽就开门见山的说吧。现在的情况,谢盟主遭逢重创,功力大损,已经不能再胜任意气盟四方总盟主之位。英雄台如今群龙无首,这川北正道更不可一日无主。洛姑娘原先也知道的,我等曾在英雄台许诺,今日若有能取祝老魔首级者,我等即奉他为新的意气盟盟主,总领川北一百三十七门派群雄,意气盟麾下豪杰都能任凭驱策!”
东江渔隐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毫无错漏,只刻意隐去谢令如私德有亏的事实,以他的功力大损,不能胜任为由,顺势将他逐下盟主宝座,也算是仁至义尽。
风剑心先前并不知道四盟的承诺,更不知道谢令如的秘事。骤听此言,霎时惊惶无措,正要出言婉拒,却被洛清依先一步将她拦在身后。
大小姐不惊不喜,反而问道:“以诸位的意思,是想要我师妹做这意气盟盟主,执掌英雄台,统御川北群豪咯?”
张子期神情微顿,犹豫着道:“天衣武功奇绝,当世屈指可数,我等心生仰慕,无不敬服。更兼姑娘品性高洁,侠骨赤心,若真能为我意气盟之主,实在是川北之幸,武林之福啊。”
温婷听到渔隐说的话,不禁喜出望外,望着风剑心的眼里,满是欢喜和敬仰,甚至就连对她那位无疾而终的倾慕对象谢令如也没有这样热切过。
天衣,才是她心目中想要成为的人。
“太好啦!这样你以后就是我们的总盟主咯?”
温灼宁低喝道:“不得无礼!”
火玫瑰温婷这才压住心中那股雀跃之情,但面上的激动溢于言表。
张子期抬眼观瞧,见天衣风轻云淡,并无惊喜之色,续道:“天衣姑娘若真能接掌这盟主之位,当然是众望所归,我等日后定当任凭驱策,唯命是从。”
风剑心还没回应,洛清依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抢先道:“还有呢?我师妹若真愿意接掌尊位,需当如何啊?”
张子期捋着花白长须,眼神慈蔼,盈盈含笑道:“既然剑宗的洛大小姐问起,老朽索性直说吧。以天衣的品性武功,这川北的正道领袖做得,我等也定会唯姑娘马首是瞻。但有疑问,还请天衣姑娘不吝赐教。”
风剑心道:“前辈,但说无妨。”
东江渔隐道:“虽说这总盟主之位,能者居之,也从不强求必须是在东南开宗立派的豪杰。但是嘛,天衣在七星顶一战成名,凭功接掌剑宗天枢峰首座之位,这事武林尽知。倘若老朽等人奉姑娘为尊,往后剑宗如有号令,我们意气盟该如何处置呢?”
“虽然两位老剑圣的贤能和威名,传扬四海,然意气盟和剑宗同在正道十二宗之列,若奉剑宗首座为尊,英雄台岂非沦为剑宗的附庸?”
话音刚落,群豪当即议论纷纷,果然对这事心存疑虑,颇有微词。洛清依暗暗好笑,笑这群虚伪的正道豪杰,她索性顺势道:“那依您高见?”
张子期神色微怔,无颜张嘴。
南岭龙屠奎因的声音粗狂豪放,轰隆轰隆就像是闷雷滚动,“就不爱听你们这样高来高去的明示暗示,某家就直说吧!小姑娘,你要想坐这总盟主的位子,就不能再做那什么劳什子首座。你要是做那个首座呢,这盟主你可就做不得!怎么样?行不行,你给个话吧!”
温婷怒道:“奎老大,按你的意思是抵死不认?想另立新盟主?”
奎因直爽回道:“咱们这意气盟不比她们剑宗。所谓天无二日,盟无二主!要某家的南盟遵她西南的号令那是万万不能的!她若是愿意脱离那个剑宗,到我们东南来开宗立派,姓奎的当时二话不说,倒头就拜!”
“你……”
温婷气极,还要再争,风剑心这时抬手将她挡住,清辉盈润的眼眸掠过众人,仿若能洞察他们的内心,使他们心中所想无处遁形,群豪心知理亏,当时不能直视。
天衣也没纠缠他们,向张子期执礼道:“前辈,若当时我听的不错,老前辈您说的是‘取祝元放首级者当为意气盟新主’?”
渔隐眼底精光闪过,表面还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抚须回道:“不错。”
天衣轻笑,道:“如此,晚辈不过是将他击退,并没有将他的首级奉上,是以众位英雄也不必遵循前诺,奉我为意气盟的新盟主。这是晚辈能力所限,也不算各位前辈有违承诺。”
群豪闻言,就知她无意这盟主之位,俱都按捺不住,面露喜色。
其实他们早就发现先前承诺中的错漏,但是这话由他们说来,未免有自食其言,出尔反尔之嫌。若是被人捉住把柄,不免脸面无光。
但现在这错漏若是由风剑心说来,他们就顺势而为,还能成人之美,那就不算是他们在违背诺言。
这里的蹊跷,在场群豪心知肚明,都是看破却不说破。见他们已经开始暗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洛清依心底嗤笑。
好不容易大难不死,这些人现在居然还有心觊觎起空悬的盟主宝座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什么正道大义,说到底不过就是些江湖人争名逐利的大旗而已。
见这里再无他事,风剑心和洛清依当时就想走。温灼宁横出脚步,抬手拦道:“姑娘们请留步,温某还有一言相告。”
温婷既气他们出尔反尔,又怕温灼宁有意为难,急道:“大哥,你还想做什么?”
剑豪哂笑道:“你怕什么?天衣姑娘武功之高,就连祝老魔也没放在眼里,就凭我能做什么?”
说着,作出请的动作。温婷想要跟着,却被温灼宁留在原地。
风剑心和洛清依跟着他走到处无人所在,剑豪停住脚步,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道:“贸然讨扰,请恕温某无礼,温某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风剑心见他谨慎严肃,也正色回道:“温前辈,您但说无妨。”
温灼宁道:“我不知道小龙王到底是什么来历,也不管那些邪道妖人想在她那里得到什么。温某就想请问两位,你们知道她身边那个双足跛行的黑衣老人是什么身份吗?”
风剑心和洛清依闻言,当时心生疑惑。
那位黑衣老人确然非常神秘,但剑豪这话的意思,难道他已经认出老人的身份?
“请温前辈赐教。”
温灼宁这时居然意味深长的看向洛清依,说道:“说真的,若非这次我去遥东追缉小龙王之故,也不会发现这人居然还活在世上。说起来,他和洛大小姐已经仙逝的爹娘也算有些渊源。”
洛清依的脸色更加疑惑。
就听温灼宁道:“当年在日月双剑的结缡礼宴,这人就曾当着武林群雄的面,给剑宗伉俪卜卦为礼,当时的那卦是:震上坎下,险难之相;水火既济,物极必反。说的是,红颜美然薄命,宝剑锋却易折。这卦说出,群雄震动,不知道洛大小姐可曾听说过?”
虽然时隔多年,谈及父母的事,对洛清依来说,仍会感到内心震动。她眼眸浮光颤动,失声惊道:“是他?他是,阎王书……厄难求?”
风剑心面露疑色,不知温灼宁为什么要重提旧事,这阎王书又是什么人?
剑豪解释道:“天衣姑娘名震江湖,武林尽知。但到底是初到江湖,未曾闻名,也属寻常之事。”
洛清依适时为她解惑,“问道贤居分支七脉,有琴、棋、书、画、剑、卦、阵七门。其中传承卦门的有两位。一位就是‘半部天机’苏不言先生,苏前辈精通观星卜筮之术,有未卜先知之能;其二就是这位阎王书。这位老前辈入门的时间比苏前辈更早,专研命理术数,号称神机妙算,他的能耐不弱苏前辈。但因其性情乖僻,行事从来是非正非邪的。替人相命,只报凶煞不报吉福,更是十卦皆验,无有不准,犹如阎王传音,所以都叫他‘阎王书’。但就算这样,也是一卦难求,故而江湖中人也叫他‘厄难求’。”
说到这里,洛清依眉间拢紧,望向温灼宁道:“温盟主的意思是,跟在小龙王身边的,那位神秘的黑衣老人,就是近年来销声匿迹,生死不知的阎王书?”
温灼宁颔首道:“江湖传言,阎王书投身邪道,遁堕九幽。五年前,江湖风传,他因泄露天机触怒暗尊,被打断双腿,扔出秘海。从此后再无音讯。若非这次亲眼见到这老儿使出问道贤居的身法,温某也不敢相信阎王书居然还活在这世上。”
洛清依虽然还有些不敢相信,但联系前缘后事,也认同他的看法,“不错,难怪小龙王修习的身法和金师兄的‘自在乾坤’如此相似。出身贤居,精通相术,不利于行,这样的人,除了那位阎王书外也不作他人之想。”
她虽然从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什么厄难求能替阎王传讯,替无常搜魂之类的异怪之说,但是当年厄难求七星顶一卦,红颜薄命,宝剑易折的卦辞令剑宗颜面尽失。
对此,洛清依也不能轻易释怀。
何况,失踪已久的阎王书居然重现江湖,还有蛰伏多年,今日獠牙尽显的邪道魁首。若说这其中毫无关联,风剑心与洛清依都是不信的。
温灼宁见她们面色凝重,沉思不语,知道她们已经将话听进去,遂拱手作揖,便要告退。
洛清依叫住他道:“暗尊元无真统领武林邪道,十三门唯命是从。九幽秘海的所在乃是天下武林的绝密,正道群雄搅得地覆天翻,苦寻不到。阎王书既然曾经投靠暗尊,那他必知秘海所在,温盟主就不想知道这个惊天的绝密吗?”
温灼宁哂笑,望向风剑心,再移向洛清依,道:“黄泉魂断,忘川不归;宁渡阴曹,不入九幽。以温某微末之技,尚不能大破鬼厌峰,更何况是生人勿入的九幽秘海?”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但是,你们不同。”
洛清依奇怪道:“有何不同?”
温灼宁道:“阎王书号称神机妙算,无所不知,想必你们会出现在这里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你们正是因为他的指引才到这里来的。”
姑娘们心中又是一震,玉色微沉。因别无他故,她们察觉到温灼宁说的居然是一针见血,若合符节。
回想起在临末城的相遇,甚至更早前在遥东鹿角渡和小龙王的邂逅,与其说是天意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