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敌以弱,好将我们引入她的彀中?”
“不错,仙子所虑言之有理。”韩玄颔首称是。
韩玄执掌江津邪道三十年,横行鹿河,所向披靡,纵是号称正道领袖的意气盟和问道贤居都要忌他三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在他手里屈辱落败,无数豪侠义士在他面前饮恨身死,如今却被个小姑娘玩弄在股掌之间,进退两难,实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
韩玄沉着声道:“还有,天衣和玲珑同出剑宗。当日龙图山庄的覆灭,就是由玲珑谋划,天衣破局的。假如雁妃晚真的来到这里,那么,风剑心会不会……”
冯静媛和申远惊骇。
蚳尾曾和天衣交手,对其恐惧尤甚,不知何时,背脊已然沁出层层冷汗,此时站在风口浪尖处时,更是心虚胆寒。
“大哥所言极是,假如天衣就是玲珑的伏兵,我们贸然追去就极为凶险,不得不防啊。”
申远就曾在七星顶上亲眼见过,天衣风剑心以一己之剑,败退邪道七宗。在龙图山庄正面交锋之时,他处心积虑招揽来的那些高手豪士居然不能撼她分毫。
蚳尾当时不战而逃,实非贪生怕死,不过是有自知之明而已。
天下武功,百类千门,综论其境界,不出四者。第四等就是炉火纯青境界,算是初窥武学的门径,勉强在三流末流之列;再进者,就是登峰造极境,算是武林中大有可为的英豪;登峰造极更上乘者,称之为出神入化,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化境。及此境界者,万中独一,无不是领袖群伦的当世宗师。
化境之上,更有至高的第四层境界,即是绝顶窥真境,也称先天境界。顾名思义,当世能到此境界者,皆为绝顶强者,纵横世间的大能,其中最为人所知者,就是“天下四绝”。
绝顶窥真,先天之境。
先天以下,皆为后天。别说是目前来止步在登峰造极境界的潜龙帮九大坛主,就算是号称御龙真君的敖延钦,巅峰时期,也从来没达到过先天之境。
九子中以韩玄的功力最深,隐隐有修炼到化境之势,但即将达到化境和绝顶窥真境界之间的差距,无异是天渊之别。
想到这里,申远不由打个寒颤,道:“依我看,天衣未必就在那条船上,不然玲珑又何需跟我们装神弄鬼,瞒天过海?以天衣的武功,纵使九龙岛重重戒备,她想要全身而退也绝非难事啊。”
韩玄没说话。
以他的谨慎作风,未免陷入死地,自然不欲再深追。但现在今元义雄和那封盟契都落在玲珑手里。倘使联盟起兵之事败露,功亏一篑还在其次,潜龙帮必会招来灭顶之灾。
韩玄镇定心神,巨掌转动着连珠,道:“我看,老九你是让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骇破胆。我们现在不追,等我们行动事发,虎台能饶得过我们吗?”
韩玄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前方,望进那片江烟雾霭之中,神色愈发阴沉,“龙门峡还在我们的手里,纵然天衣钢筋铁骨,玲珑诡计百出,有那些火炮在,也必叫她们死无全尸!”
巫山众人熟悉三艘楼船的操作后,回潮的暗流伴随着天色昏沉逐渐汹涌起来。暗流越急,航速越快。等最先的那艘宝船冲破雾霭,船首处就已经能看到龙门峡那两条巨龙的深影。
张牙舞爪,行云驾雾,直冲九霄天外。
岑芳站在船首甲板的位置,望着愈发清晰可见的龙形巨像,内心殊无欣喜之色,反倒有些心急如焚,惴惴不安。
“姐姐……”
善词就站在她的身边,苍白的右手紧紧攥着左手,难掩惶惶之色,“芳姐姐,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吗?我们,我们能回去吗……”
满怀期望,惹人怜爱的眼睛,怔怔的,祈求的看着她。
岑芳露出柔和温暖的笑容,将她两像轻轻的合实,轻声安慰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我们会平安的回……”
回家……
说到这里,岑芳微顿。她想起善词本是鹿河边的歌女,就算她们能平安回到遥东,善词再做她的歌姬舞女,又有什么好的呢?
那实在不是能称为“家”的地方。
话在舌尖转,她道:“就回善词你想去的地方。是回去遥东,还是你的老家,无论是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善词轻揺螓首,微微苦笑。
“我的父母兄弟都已亡故,早就是孑然一人,令儿又被贼人害死,天下之大,哪有我的容身之所?”
她言语切切,双眸盈湿,犹如雨落桃花,当真是我见犹怜。岑芳胸中滞闷,差点就说出“你还有我”这四个字来。
谁知那个“你”字到嘴边,最终还是感觉唐突,嘴唇翕动,还是没说出话来。
她本来是流浪江湖,受人鄙弃,不得已女扮男装的孤女,因在深巷矮墙受过她一饭之恩,从此就记住有这么个人,刻骨铭心。
她听人说,那天送饭给她的姑娘,名字叫善词。人如其名,心地良善,精通词律。旁人说起她时,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和隐晦却肆意的猥亵。
岑芳心底翻涌着不敢宣泄的怒火和悲哀的无力。从那之后,她深刻记着这个名字,记着那个姑娘叫善词,是笙箫馆的清倌。
后来,她福缘深厚,遇到师父,被师父收为徒弟。当她开始有那么点能力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钱满怀希望的为她赎身。
她想回报当日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善举,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恩情。
直至她找到那座楚馆,才知道在那个善良温和的姑娘身上发生过那样的不幸。
根本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思考,她义无反顾的决定帮助她复仇,哪怕舍弃掉自己的性命。
思绪无意识的渐渐飘远,直到湿冷的潮雾沾湿她的鬓角,岑芳才回过神来,她听见小姑娘说:“我已经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那里。与人陪笑,供人取乐又有什么好的呢?”
善词晶莹剔透,如水的秋瞳痴痴望着她,期许甚至是哀求,“芳姐姐,我从今往后就跟着你好吗?你别不要我,我不怕苦,也不怕饿,就让我跟着你,好吗?”
岑芳霎时只觉胸脯暖热,心中的冲动让她险些回应她的期待。忽然想起现在的处境,一时竟是心凉如水。
“龙门峡两边石龙里面,埋藏着数十门火炮,一旦发炮,你我顷刻就会尸骨无存。这样,你会后悔跟着我吗?”
善词摇摇脑袋,凛然道:“令儿妹妹大仇得报,小词心愿已了。芳姐姐和我一起,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岑芳闻言,当时豪气干云起来。她虽然是初出江湖,还是背着师父跑出来的,现在却也升起“舍生取义”的觉悟。
这样想着,岑芳向身边的女郎道:“立荷姑娘,潜龙帮穷追不舍,龙门峡火炮凶险。你看,要是用这艘船和巫山的船一左一右将雾绡姑娘和雁姑娘她们的船护在中间,她们会有一线生机吗?”
立荷对她此言微感讶异,没想到这位姑娘居然还有这般侠义,居然想用两艘船作为护盾将春野号送出龙门峡。
这样做就算雾绡师姐她们能得救,作为护盾的两艘船必然会船毁人亡!她之所以被雾绡安排在这里坐镇宝船,一来是为安定人心,二来则是要她待命行事。雏红当然足够忠诚也很聪明,但她性情风风火火的,还不够冷静。
岑芳见她没说话,连忙续道:“就让我来开船,其他人都到那条船去。”
“芳姐姐!”善词惊呼,紧抓着岑芳的衣袖。
立菏看着她,忽然笑道:“芳姑娘,你先冷静。我先说好,一个人是没办法开船的。再者说,龙门峡两边的火炮异常凶猛,不止船体受创,甲板也会受到攻击,所以拿两艘船当护盾的效果非常有鲜。而且,峡口本来就不宽阔,涨水时能不能容得下三艘楼船并行还是未知之数,现在是退潮的时候,这样做更有搁浅的风险。”
岑芳这才知道自己意气之言有多愚蠢,登时那是玉靥羞红,无地自容道:“立菏姑娘言之有理,是岑芳见识短浅,考虑不周。”
她到底是还真正踏足江湖的姑娘家,见识比那些足不出户的闺阁姑娘稍高,但和久随雾绡的立荷相比便相形见绌,一时有些无地自厝。
善词见她羞愧窘迫,即时牵住她的手,微鼓着腮,瞪着立荷,似是对她欺负她的这位“芳姐姐”颇有微词。
立荷看着好笑,柔声道:“两位姑娘稍安勿躁,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能心存死念。那位玲珑在江湖中可谓名声赫赫,更有雾绡师姐主事,她们二人定有计较。”
见她稍有失望,立菏略微思量后,道:“不过,姑娘的主意也未必不能行,我可以把这个想法说上去,好让师姐那边参详参详。”
说完,立刻命令望台的人发出旗语,将岑芳的意思传达过去。没多时,雀室传来回讯,回讯非常的言简意赅:勿做多余之事。
立荷抿唇一笑,对二人说道:“这样不留情面,想来是那位舒姑娘的意思。我看,师姐她们现在是稳坐如山,想来已经胸有成竹,我们啊,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横生枝节。”
岑芳和善词既羞且愧,遂退到一旁,没再胡思乱想,自此安下心来,随时等候命令。
雁妃晚已经换掉那身东瀛死士的装束。忍者的装束虽然轻便灵活,但身为齐人的她还有些难以适应。
她已经换了身明艳的衣裳,束发佩簪,手执长剑,飒爽凛然,明媚无双。既是江湖儿女,更是倾城佳人。
舒绿乔这时刚叫人回复完宝船那边立荷的问询,转开眼眸,见玲珑婀娜妙曼的款款行来,那风骨如玉,明月摇影的身姿倏忽映入她的眼,教她蓦然失了魂,没了魄,久久怔怔,立在当场。
直至身侧之人轻咳一声,鸣凤这才倏地回过神来。恍惚循声看去,却撞进雾绡姬那双带着审视和担忧,还有些许似有还无的促狭的眸里。
舒绿乔心底突的一惊,暗叫不好。难道真的被她看出点破绽来?当时既感尴尬又觉失仪,一时进退无措,不知所以。
雾绡迎过去,向雁妃晚简述前情,舒绿乔心慌意乱,此时竟不敢近前。要怪就怪她的倾城颜色,以致美色误她,若是真教雾绡姬瞧出点什么蹊跷,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她虽素来行事不拘一格,对玲珑的心意也是坦荡,但也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就是并蒂莲花,比翼鸳鸯也难抵流言蜚语,何况她们心意未明,至今还前途未卜?
雾绡姬绝非滥言多舌之人,但难说不会被旁人看出来。鸣凤暗暗计较,看来今后在人前须得多加克制,不能再这样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也不知是她这种不同寻常的坐立难安让玲珑莞尔,还是雾绡说了什么,雁妃晚向她这处看过来,忽而眉眼含笑,唇角微弯,似是带着点意味深长的促狭,款款走过来。
舒绿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别过脸去,脚下悄悄退开两步,雁妃晚难得见她红霞如醉的娇艳模样,反是欺身近前,看着她瑟瑟缩缩的再往后挪两步,正要说话,这时望台雀室传来讯息。
说后方两艘艨冲速度极快,现在距离她们已在二更之内!
玲珑和鸣凤与镜花三人走到船尾。莫说雀室能看到,就是她们在这里,也能看见层层雾幛之中,有两艘航速极快,迅速逼近的战船帆影。
艨冲船体狭长,使用双排多桨为动力,航速极快,专门使作冲击楼船之用。
舒绿乔忧心道:“刚刚立荷来问,问怎么突围,被我打发啦。现在前有龙门峡关隘横阻,后有潜龙帮的艨冲追击,前截后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雾绡也忧虑道:“就算我们勉强冲破龙门关隘,以艨冲的速度追上我们的船不过是早晚的事。要是在鹿河和他们交战,宝船不能当战船用,红袖号也仅能勉强自保,唯有东瀛的这艘先登船坚炮利,精擅水战,但我们现在还不能操作自如,以潜龙帮的水战能力,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舒绿乔道:“先前你高深莫测,稳如山岳也罢,我和雾绡姐姐都信你。但现在形势危急,也该让我知道晚儿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吧?”
脱口而出的话,还带着三分嗔怨,说是怪她平日里总是将她当成笨蛋也罢,是因她的无所不能而自怨自艾也好,这次实在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敷衍过去。
玲珑望着愈近的船影,玉靥如雪,全无惊惶失措之态,蕴气含灵的眸眼阴雨晦冥,“呵,果然是这样,他们总算来了……”
舒绿乔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盼着他们来?”
玲珑转身望向龙门峡,随后对雾绡道:“姐姐,还请你立刻鸣号传讯。”
镜花道:“什么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