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
这五座书架早就被搜刮一空,唯有零星几页纸张散落在地,在漆黑的地板上尤为突兀。这些应该是慌乱转移中来不及带走的残留之物,纸页已经被烈火的高温烤的焦黄酥脆。
雁妃晚将其中一张纸捡起来,凝眸看去,念道:“毕州郎严庆,陈离县郎家堡人氏,生于显康十一年,师从其父郎俊平,绝技家传琅嬛百刀,十七岁平王堡,弱冠年报父仇,灭尽仇敌满门二十三口……”
念道此处,她的声音停住。随即又从地面拾起一页纸,粗略看过,发现纸张的内容与手中这页相差仿佛。都是记载着某位西南豪杰的生平来历,江湖名号和武功绝技,玲珑叹道:“果然如此,包家兄弟所言不虚,这些名册残页记录的是分别西南武林各帮各人的来历生平,研习武艺,看来这天水阁果然就是龙图山庄的情报机密所在。他们将各路耳目散布到江湖各处,刺探回来的情报就汇总到天水阁中,由申家三公子管理。”
金虞环顾六面,不由惊叹道:“这里五排书架,那得有多少情报啊?难道,这就是他们放火烧楼的原因?”
玲珑默然不语,风剑心道:“金师兄此言差矣,你看,这里所有的密档已经转移,此处已然人去楼空,再纵火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者……”
她抬眼环视左右,道:“这层基本是完好无损,就连摆放密档的木架都没有烧毁,火势应该是从二层烧起来的。如果他们真要毁掉这些痕迹,为什么不先从底层烧起呢?”
金虞聪慧,一点即透,笑道:“师妹所言极是,是师兄鲁钝,让各位见笑啦。”
雁妃晚道:“这座天水阁没有那么简单。试想,天水阁关系到西南群豪的隐秘消息,怎么可能将密档堂而皇之的摆放在最容易进入的底层?这和拱手相送又有何异?申谋远这个人谨慎多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依我之见,这里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想要追根求底,我们还要再往上走。”
天水阁六面墙,五面都是陈列的木架,通往二层的入口就在那唯一一面留白的黑墙处,那里敞开着一道方正的暗门。
雁妃晚移步走去,众人跟在她后,走不到十步,雁妃晚忽而止步,抬眼望向四方。舒绿乔道:“怎么啦?”
玲珑环顾六面,视线最终落在六面墙的六盏壁灯上。但见烛火葳蕤,照见各方,雁妃晚疑道:“这里没有开窗……”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发现这里六面高墙密不透风,若没有壁灯烛火,恐怕入目所及,伸手都不见五指。
金虞喃喃道:“难怪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原来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就跟坐牢似的,让人心里闷得慌。”
玲珑星眸倏亮,她踱步走向阁楼中央,雪名剑鞘轻轻磕着木质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声音,直到耳中忽然传来沉闷厚重的响动。
众人脸色突变。寻常的木质地板,纵然材质坚实,也绝不可能发出这种沉重的声响。
这里有诈!
舒绿乔走上前去,利剑出鞘,一剑往地面刺去,剑尖穿透木板五分有余,直到传来“叮”的金铁碰撞的声音。
“咦?这是……”
舒绿乔轻声叫道,说着用剑将铺设的木板挑起,露出隐藏在地底的漆黑铁块。
金虞惊道:“这是什么?”
雁妃晚沉默不语,走到那些书架面前,她伸掌摸到书架侧面,随即单手灌注内力,竟将一座沉重的书架硬生生移开。
就算是风剑心也不由啧啧称奇,这样的内功和气力,着实是非同小可。
雁妃晚推开书架,忽然运起内劲,雪名剑出鞘,划出道道寒光,剑光劈在墙面,锵——的发出尖锐的厉响,墙皮掉落,露出墙体里面乌黑的铁壁!
“这是怎么回事?”
纪飘萍惊道,他依壶画瓢,一掌推开另一座的书架,接着用潜隐剑破开墙皮,同样的露出其中的黑铁乌壁。
众人惊疑道:“这,这是什么?”
雁妃晚神情淡静自若,肯定道:“这里是牢。”
“什么?”金虞惊讶,“你说这,这里是囚牢?”
雁妃晚颔首回道:“六面皆是铁壁,又无开窗,只要来人触动机簧,两处的铁闸一落,可谓是插翅难逃的死地。”
众人听玲珑如此说道,不禁暗暗咋舌,环顾六面,更是阵阵心悸,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要是没有风剑心那样惊世骇俗的剑术,确是无计可施!
“那启动这铜墙铁壁的机关消息又在哪里?”
金虞好奇,举步走向一面的书架,哪知脚底忽然沉落,他正踩在地面的某块方砖里,就听到咔咔作响的声音,一层入口和二层入口处以及五面阁楼的夹层轰然掉落两道铁闸,正将她们的来处和去路封死。
众人意识震撼,没想到这下竟当真成了瓮中之鳖!
金虞神情讪讪,后悔不迭,“我,对不住啦,各位……”
雁妃晚抬手直道无妨,看向二层阶梯处,轻声笑道:“我倒想要看看,申谋远恃重的杀人机关,到底是怎样厉害?”
舒绿乔心有余悸,感慨道:“晚儿你说的没错,这天水阁中当真是机关重重,九死一生,单单这层的铁牢就已经让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说罢,舒绿乔恨恨道:“申老贼真是老奸巨猾,用心歹毒!”
铁闸厚重坚实,要么找到其中机关消息,要么就是拥有盖世神力与精绝剑术,否则轻易不能破之。
这样的人物可谓万中无一,偏偏天衣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之一,这里理所当然需要她出手破局。
洛清依心忧她体能还未完全回复,担忧的望着她,风剑心轻轻拍着她的柔荑,示意自己现在无碍。
雁妃晚嘱咐她道:“七师妹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要是一剑将这座楼阁都劈成两半,叫咱们都葬身此地,那可就不美咯。”
这话说起来看似玩笑,但转念一想,以风剑心的剑法造诣和先天绝顶的境界,将这座铜墙铁壁打造的监牢削作两半也不无可能。
风剑心仙姿玉立,凝神站定,将真气灌注到右手,右掌紧握霜翎,就连空气都为之坍缩。
天衣就是站在那里,众人面前就犹如横亘着千波绝海,使人望洋兴叹,矗立起万仞孤峰,令人高山仰止。
但见这瞬间寒光暴涨,剑鸣铮铮,霜翎剑出如虹,随之骤然巨响,地面猛然震颤,厚重的铁闸被劈作两半,轰然倒地!
直到风剑心收剑合鞘,众人依然怔怔。
金虞倒抽凉气,啧啧惊叹道:“无论什么时候,风师妹这手通神剑术还是让人瞠目结舌,思之不寒而栗啊!”
传说武功臻至先天之境者,武功造诣就已非凡人所能度测。一剑起而山河裂,神通摧而天地崩,此言虽然惊世骇俗,危言耸听,却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天衣能够逐波踏浪,御水凌风,摧毁区区一道铁闸当然是易如反掌。但即使如此,她这样轻描淡写之间就能削铁如泥,这等武功实在不能不让人惊惧。
二层的封门轰然倒地,纪飘萍一马当先走在前方。听说天水阁内机关重重,极其凶险,现在这里除金虞和他是男性,其余都是些姑娘家。就算这些姑娘们的本事远远超过他们,但他们又怎么能让小姑娘们在前面涉险?
雁妃晚随之跟住,舒绿乔抢在她的身前,也没说什么,就是小心的将她护在身后。
玲珑见此,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微笑,算是默许她的保护。
风剑心和洛清依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天衣的武功远在大小姐之上,洛清依默契的没和她争抢保护者的位置,任凭心儿牵着她的手,让她紧随在后。
金虞在最末殿后,作为队伍唯二的男性,这是理所应当的。但看着面前姑娘们十指紧扣,携手共进的模样,也不由感叹少女间的姐妹情深。
二层往上俱是杀机重重的机关暗箭。每层楼阁的空间并不宽阔,但其中的各式机关陷阱却是应有尽有。翻板钢刺,暗道伏火,冷刀飞箭这些歹毒的杀人利器竟是五花八门,当真称得上是步步杀机。
也幸好真理教的胡姬纵火焚楼,火势从二楼烧起,烈焰漫漫,凶火滔天,这里面的机关消息都已经焚毁过半,她们这才有惊无险,直达第六层。
饶是如此,一路所见,各式各样,残缺损毁的机关暗器,仍是令她们感到心惊胆战,若是这些机关完好之时,不知已经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一剑毁去突然滚动过来的刀车,五层的机关总算清理完毕,舒绿乔啐声,“整整四层的杀人机关,申谋远真是丧心病狂!”
金虞更附和着唾弃道:“招招凶险,步步杀机!当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幸好先前我没逞一时之勇强闯天水阁,否则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这老狐狸!我却小看了他,没想到这老贼居然精通机关木甲之术……”
雁妃晚笑道:“龙图山庄既和七杀阁狼狈为奸,他能得到火煞祁烧的火雷珠,那么请藤老二为他设计护阁的机关又有何难?”
金虞暗惊,随之释然道:“我倒忘记还有这茬,这武林中若论木甲机关之术,除传说中的鬼谷奇术和公输神机,当世就只有木煞藤索有这样的绝技。”
风剑心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鬼谷和公输,更别说什么木煞藤索。洛清依就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佳人吐气如兰,惹的天衣登时面红耳赤,恍恍惚惚。
“鬼谷传人和公输家,都是传说中专精工器,擅长奇术的隐世名门,而木煞藤索在七杀魔星中排行第二,同样擅于机关暗器,非常阴险。”
天水阁的六层却是座囚牢。
同样是囚禁之地,和最底层的铜墙铁壁却大相径庭。这里设置的并非是书架和铁壁,而是精铁所铸的巨大囚笼!
烈火烧裂墙皮,使之露出其中精铁乌色的壁垒,这种囚笼一看就知道这是关押俘虏的所在。
申谋远的算计极深,他早就意料到,就是有侥幸闯过五层机关的敌人,等到第六层时只怕不死也要半残,到这里方然就只能束手就擒。
“你们看!”
纪飘萍忽然出声指道。
就见楼阁当中撑起巨型的铜柱,铜柱上还缠绕层层锁链,面前是三张长台,台上摆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铁链红烙,弯钩尖刺,铜锤棘鞭,这些凶器林林总总,触目惊心。各种刑具残留着发黑的血迹,台底还散落着已成白骨的残肢断指,见之使人心惊胆寒。
难怪允天游逃出阁后就死也不肯再过来,如此这般恐怖的景象确是令人作呕。
想起这些人生前遭遇的惨无人道的折磨,金虞愤愤捶桌,痛心疾首道:“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也不知道在这里害死过多少江湖豪士?唉!”
众人神情郁郁,不由感到阵阵心哀。随后收拾情绪,开始登往天水阁的最高处,第七层。
熊熊烈火烧到第六层,因为燃物太少,火势已经开始减弱,因此这第七层还算保存得比较完善。
众人来到第七层,又是出乎意料。
当时风剑心御使水幕时就刻意避开七层,因此这里除地面有层洇湿的水渍,基本没有太大损伤。
这里跟底层的摆设相似,共有四面书架,当间摆设着一桌一椅,案上放置笔墨纸砚各一,案角是一鼎香炉,左右两座立杆灯台,阁顶高悬一副匾联,上书“天一生水”四字,苍劲遒丽。
阁楼东南方向是两道玉石山水屏风,屏风后设一榻,塌边一方小窗,金虞引颈望去,正将龙图山庄的景象一览无余。
“这天水阁顶层,竟是座书房?这怎么可能?”
纪飘萍颇感惊奇,此事说来虽是合情合理却叫人难以置信,“龙图山庄劳师动众,耗费财银,建造出这东湖一绝的天水楼阁,总不能仅仅是为虚张声势,引君入瓮吧?”
众人互换眼神,已是心领神会,立即分散各处找寻消息机括,相信其中必有玄机。然而翻遍床榻,勘过屏风,甚至将书架都摸索透彻,却还是一无所获,纪飘萍甚至想要将这里的藏书全数带走,以期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雁妃晚璀璨星眸落在那张书案上,敛眉凝神不语,舒绿乔看见,走到她身边道:“你觉得这张书案有蹊跷?”
说罢,正要凑过去仔细翻找查看,玲珑连忙按住她的手,又开始打量四面书架,疑惑沉吟道:“奇怪,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雁妃晚俨然已是众人的大脑和智囊,听她疑惑,众人俱都围过来,问道:“哪里奇怪?”
雁妃晚目视案桌,伸指道:“你们看这张书案,砚中墨迹未干,案上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