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秦逸城正要发作,教洛天河按住,风息剑圣道:“先生能否再为清儿再卜一卦?”
苏不言不假思索道:“洛宗主欲算何事?”
洛天河道:“我若让清儿再度北上,能安然无恙吗?”
苏不言登时喜笑颜开,剑圣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半部天机道:“非但平安,而且洛大小姐的姻缘正逢‘柳暗花明’,尘埃落定。”
洛天河面露喜色,秦逸城却将信将疑。洛清依的终身大事一直是他们心中的一桩心病,令他们始终耿耿于怀。无奈清儿到底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不忍强迫,若是此番北上能遇良人,顺便喜结连理,延续子嗣,倒是一件美事。
洛天河问道:“先生原来早已为清儿算过一卦?不知是什么时候?”
苏不言高深莫测,抚须笑道:“就是现在。”
老剑圣们更是云里雾里,并未见苏不言沐浴敬神,也未见他摆出任何龟甲铜钱,怎么就能在他们面前完成卜算之术?
苏不言笑着将袖袍扫过棋盘,剑圣们定睛看去,但见早已被他们忽视的棋盘黑多白少,而苏不言的白棋竟赫然走出一个字形来。
“妙?”
秦逸城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清儿的姻缘奇妙?还是说对方是位妙人?或者是名字里带着“妙”字?
苏不言起身整冠理袖,笑容高深道:“不能说,不能说啊。苏某言尽于此,再说恐怕就要再折阳寿。如此,二位宗主,区区告辞了。”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剑圣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得起身相送。大殿门开,老宗主们将他送出殿外,洛天河又命人取来三个酒坛,俱是珍藏已久的名酒佳酿。
苏不言凑近品香,又迅速盖住酒坛,生怕沾染到什么浊物,老剑圣们瞧着莞尔。苏不言嗜酒如命,瞧在这三坛美酒的份上,不由的多说两句:“苏某尚有一言,忠言逆耳,还请二位一听。”
老剑圣们闻言正色,苏不言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如此说道,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先生但说无妨。”
苏不言将三坛美酒提在手里,边走边洒脱道:“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洛大小姐和那位有夙世的缘分,佳偶天成,三生有名。言尽于此,不才去也……哈哈哈……哈哈哈哈……”
剑圣们听的莫明其妙,暗道莫非清儿这佳偶天成的良人不会合他们的心意?本待再问,苏不言早已飘然走出殿外,转角失去踪影。
却说苏不言转出殿门,正与听宣而来的允天游及洛清依和风剑心三人迎面撞见。雁妃晚也在殿门之外与三人会合,这四人俱是剑宗年轻一代中的英豪翘楚。
四人见他走来,俱执礼见道:“苏先生。”
苏不言回礼相敬,两边擦肩而过时,苏不言眼睛的余光落在三名少女身上,一触即分,唇角弯起,口中念念有词,“龙魂凤命,阴阳倒乱,乾坤易手,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走在最末的雁妃晚倏忽转过身来,看着苏不言走出天枢的背影,眼底泛起微光,若有所思。
等他们一行走到天枢殿外,纪飘萍早已立在殿前,显然等候多时。允天游脸色倏沉,他对这位年纪相仿的师叔素来就不待见。
纪飘萍确仍是温雅风度的模样,确是无愧他若虚剑客的雅号。
五人同行进殿,洛天河高居殿座,秦逸城此时没在上座,众人执礼参见。
洛天河抬手免礼,也没说赘言,直入正题道:“可知今日召尔等前来所为何事啊?”
洛清依和风剑心相觑无言,允天游也是满眼疑惑,唯有雁妃晚个纪飘萍似是了然于心,他们面色从容并未答话。
以雁妃晚的聪颖敏悟想来早已料到此节,洛天河对此毫不意外,比起允天游的懵然无知,显然洛天河要更信重这位三徒孙。他也不止一次在心中暗叹,若雁妃晚是男儿身,这剑宗乘龙快婿的位子非她莫属。
收回思绪,洛天河先让纪飘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若虚剑客说起日前禁关之变,说起关内奸细内应外合,私纵北贺妖僧入关,正与风剑心当日所见所闻不谋而合。
事关家国安危,剑圣忧心忡忡,他蹙眉叹道:“北域禁关是大齐门户所在,此事非同小可,绝非是青寮一府内务。若是守将玩忽职守倒也罢,若是其中有人通敌叛国,勾连北贺蛮夷,意图开关献城……”
说到此处,洛天河至今心有余悸,“到那时,北域虎狼之师长驱直入,朔京千里几如飞地,若如此则大齐危矣,南朝百姓危矣!”
众人听得心惊不已,允天游更是脱口而出道:“既如此,太师父何不广发英雄帖,号召天下英雄共商要事?”
雁妃晚听得暗暗好笑,不置可否。洛天河面色微僵,颇感尴尬,不知怎样再说下去。心底暗暗怀疑,答应他那位三徒弟让这小子同去是否是画蛇添足。
见师祖无言,雁妃晚道:“师兄此言差矣。”
允天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师妹何出此言?”
雁妃晚解惑道:“此事说到底不过是一家之言。捕风捉影之事,未雨绸缪还行,岂能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说罢,又看向纪飘萍,接着说道:“再者说,纵然太师父心系关河,此事由来到底要落到玄军和青寮那里,剑宗位在西南,其实并没有立场要求纪统领协助调查,甚至此事涉及军机密要,更有可能惊动北方玄军的统帅,此乃越俎代庖之举,万万不可。”
允天游闻言恍然大悟,也怪他头晕脑热,骤听江湖要风起云涌,就想广邀天下豪杰,意图在英雄大会崭露头角,扬名立万。
“师妹所言甚是,师兄茅塞顿开。”
洛天河轻晃脑袋,他慎重道:“事关关河宁定,匹夫有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清儿……”
洛清依执礼站出,道:“弟子在。”
“听闻你与青寮纪府主的长媳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公孙小姐成婚之时你身体抱恙,未及亲往祝贺,如今也该往来交谊。”
洛清依心领神会,当即称是。
洛天河望向纪飘萍道:“飘萍随侍我二人久矣,想来甚是思乡,我和师弟特批,允他与你一道北上省亲。”
纪飘萍执礼道是,洛清依怕这是老祖宗们犹未死心,正要婉拒,坐殿之人续道:“晚儿,剑心,我命你二人同行。此去北地,千里迢迢,尔等需小心行事,谨而慎之。”
风剑心同雁妃晚站出道:“遵命。”
雁妃晚七窍玲珑,百巧千机,风剑心武功绝高,对清儿又别无二心,这两人一文一武实是绝佳的人选。
剑圣最后漫不经心的点起允天游的名:“天游,你也随他们同去吧。”
这语气神态,仿佛他不过就是件捎带品。
允天游暗暗气苦,却还咬牙恭敬道:“弟子遵命。”
纵他此时满腔忿忿,却也莫可奈何。他能怎么办?总不能说不去吧?那岂不是白白便宜纪飘萍那个小子?
洛天河最后再吩咐道:“兹事体大,宜早成行。今日你们就将各峰事务交接妥当,明日大早就出发吧。事关机密,明日老祖宗们便不为你等送行了。”
五人执礼称是。洛天河道:“好,各人退去吧。清儿你随我进內殿。”
风剑心心间倏紧,望向洛清依,唯恐洛天河察觉,迅速低眉顺眼的退出殿去。
洛清依不敢多看,跟随洛天河走进內殿。
内殿中,洛天河负手背立,身形孑孑,洛清依心怀忐忑,站在他身后两步,不敢抬眼看他。
洛天河声音温润,与洛清依谈话之时更是和气慈祥,他道:“清儿,你这身体近来可好些了?”
洛清依回道:“多谢祖父惦念,清儿身体康健,已然大好。”
洛天河眼眸带笑,转过身来,道:“把手腕伸出来,爷爷替你号号脉。”
洛清依不疑有他,拉起半截衣袖,任凭洛天河的手指捏着她的皓腕。不过片刻,洛天河喜道:“果然如此,你病体痊愈,脉搏筋骨已不比寻常人羸弱,当真是奇哉怪也。”
洛清依也没打算瞒他,便将风剑心为她运功养脉一事和盘托出,洛天河听罢频频颔首,赞道:“嗯,她对你倒是赤子之心。需要内力修为殊为不易,她对你却毫无保留,总算她有良心。”
洛清依闻言,唇角微弯,对心上人的赞许她点头笑纳。
洛天河忽然感叹道:“可惜爷爷和外公是男子,修为的内力阳刚猛烈。所谓阴阳相斥,因而为你运功护体时效果当是事倍功半。那孩子的武功绝高,更难得的是她的内力阴柔,正与你的体质相契。此前她还救过你的性命,也真算是你命中的贵人吧。”
说着,听他哀哀长叹,“唉,要是,这孩子要是个男儿,那你的婚事……”
洛清依闻言心中倏紧,登时五味杂陈。她并未因此感到欣喜,相反,一旦爷爷旧事重提,那就有可能又要让她在纪飘萍允天游当中泽婿。
洛天河见她身体绷紧如弦,显然是在惴惴不安,不由又是叹息:“我是你爷爷,清儿。你怎么如此惧我,有如洪水猛兽?”
洛清依顿感呼吸凝滞,“清儿不敢。”
洛天河苦笑,“你说的是不敢,却不是不怕,对吗?”
洛清依听他短短三句,叹息良多,心中愧疚不已,情真意切道:“爷爷对清儿有活命教养之恩,清儿万死难报。”
“但我若是让你选个良人佳婿,这却比死还难,是也不是?”
洛清依檀口微张,粉唇发苦,噤声无言。
她要怎么样剖白真相,告诉他们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
那样,等待她的恐怕就是雷霆震怒和残酷的手段。
她不敢,至少还不是现在。
因而此时她只能低声回道:“是。”
洛天河眉峰蹙紧,当时便似要发怒,“呵呵,好!很好!看来确然如此,你这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是吗?”
洛清依心间发颤,不敢抬眼直视他锐利的眼睛,“没有。”
洛天河哪里肯信?登时怒目而视,“说说吧,那到底是个什么人?令你这样难以启齿?难道他是个有妇之夫?还是地位卑鄙的小厮?总不能是个丧妻的鳏夫吧?”
洛清依垂眸抿唇,没有说话,完全就是逆来顺受的模样。瞧的洛天河终是心里发软,到底没忍心苛责她。
复又想起苏不言临去之言,此去北地,洛清依姻缘就能尘埃落定,剑圣摆手叹气:“也罢也罢,爷爷也不逼你……”
洛清依心中稍宽,又听洛天河道:“问道贤居,那位苏不言苏先生你还记得吗?”
洛清依不解其意,颔首:“江湖人称半部天机,号称能知天命,料先机,有未卜先知之能,鬼神莫测之术的苏先生,我当然记得。”
说到此处,洛清依暗暗暗叹,当时风剑心陵河身死,洛清依心灰意冷,生无可恋,若非苏不言传书递信,许她一缕生机,如今她只怕早已香消玉殒。
她心中警觉,不知洛天河此言何意。莫非是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问她当年的事?
洛天河见她神情倏紧,无奈叹道:“我就是问你当年的事,想来你也是不会说的吧?你放心,爷爷不会为难你。”
剑圣走到棋盘面前驻立,审视半晌,向她道:“今日苏先生辞别,临行之前为你批卦算命,你来看看,他算的对是不对?”
说罢,洛天河让过身体,洛清依循声往棋盘看去,登时瞳孔骤缩,满脸错愕,心虚腿软,当时不由退后两步。
洛天河见她如此失态,哪还有不懂之理?想是苏不言所说确有其事,清儿才会有这般反应。
剑圣颦眉,说出的话更暗含威仪,“怎么样?你对这个‘妙’字有什么看法?”
“妙……字?”
洛清依呢喃出声,意识瞬间清醒,视线凝视着棋盘,心中却百转千回。压住心里翻涌的暗潮浮波,嘴里无意识的应和道:“原来,这是‘妙’字,确是‘妙’,确是‘妙’……”
她表面强作镇定,心里倒翻起惊涛骇浪。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神机妙算之人?能知天命,测姻缘……
也幸亏祖父没看懂,又或许是从未有过如此荒谬的想法。若是三师妹那样七窍玲珑的人,定然能当场看破,这棋盘之上哪里是什么“妙”字?这拆开来分明就是“少女”二字啊……
苏不言难道真能算出她意中人是……
如此鬼神莫测之术,直教洛清依骇出涔涔冷汗。
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