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风剑心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她需要活着的力量和思念的寄托。因此她从来就不敢去想,四年前怯懦,普通的女孩子,真的能脱变成这样惊才绝艳,犹如姑射谪仙的女子吗?
这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无论是气质,形貌和武功,甚至是残疾的身体,这些特征,真的能够改变吗?
但是她的某些习惯,还有当日龙女庙花灯会时的情诗,这些唯有她们会知道的秘密,却又是分毫不差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难道是……
借尸还魂?
她被这大胆的妄想惊住,当时失魂落魄。
“小姐,小姐?小姐……”
直到桃夭声声呼叫,唤回了她的意识。
洛清依醒转过来,却仍是心乱如麻。
她太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也太想见到心里的女孩。
洛清依颤颤悠悠道:“桃夭,我先回去小筑吧。你……你替我去办个事。”
小姑娘连忙称是。
“你去天枢殿外等着,要是小师妹出来,你让她立刻过来见我。”
“是。”
洛清依独坐软塌,心中惴惴,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小师妹送她的玉簪,怔怔不语。
既期望得到答案,又畏惧知道真相,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世上沦陷真情之人,大抵如此。
桃夭这趟去的时间不少,洛清依心想,许是两位老祖宗留她甚久,又许是自己心急如焚,也许是心儿,她不愿意来见我?
反反复复,思虑良多,不免起起落落,心乱如麻。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而至,随即桃夭推门进来。她的神情甚是焦急,叫道:“不好了!小姐,大事不好了!”
洛清依的心猛然悬起,忙问:“可是天枢又有祸事?”
桃夭连连摇头,气喘吁吁道:“不,不是!是您,是那位小七师姐……”
“她怎么了?”
洛清依连忙过来将她扶住,满眼的心焦,“心儿她怎么了?你快说啊!”
桃夭慌忙道:“我上去大殿,正巧撞见冉师姐,她说那位小师姐早已下了天枢,上了开阳。桃儿赶到开阳,找到戒律堂的弟子,他们说,他们说今日诸峰之乱方定,老祖宗们就往他们洗心崖送人,怕这是里应外合的叛徒,只可惜这般貌美的小师妹……听他们说起形貌,应是七师姐无疑。”
“什么?”
洛清依脸色突变,原本回复些许血色的俏脸登时煞白,“爷爷他们,把小师妹,把心儿送到洗心崖去了?”
剑宗洗心崖又名思过崖。是剑宗门内弟子面壁之所,虽然不是摇光峰的地牢,专门用来囚困江湖中的巨奸大恶,但也是宗门弟子反省思过之处,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以今日风剑心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力挽狂澜,功勋卓著,怎么非但无功反而有过呢?
“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小师妹?”
桃夭摇头两下又点头道:“桃儿没有亲眼看见,可是今日上开阳领罚的确实只有一人,戒律堂弟子说得真切,那面容气质,确是七师姐无疑啊。”
洛清依再不犹疑,径直走出小筑,向峰顶天枢殿走去。桃夭在她身后紧紧跟随,竟也没有好言规劝。今日战后,她对这位仙姿玉貌,绝剑无双的七师姐推崇备至,若不是身份低微,便是她也想替师姐讨回公道。
宗门历乱,剑宗门下的弟子频繁来往穿梭在正殿内外,开始着手修葺,处置事务,见洛清依来势汹汹,连忙垂首行礼,无人敢阻拦通报。
她到底是剑宗大小姐,要去天枢殿当是来去自如。
谁知刚到殿外,就跟沉山重和雁妃晚带的数十名弟子迎面撞个正着。这些人神情肃穆,沉山重更是一贯的冷心铁面,洛清依正要寻人问问风剑心的事,遂执礼将他们拦住,“六师叔和三师妹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到哪里去?”
沉山重向来铁面无私,油盐不进,就算是面对师父的嫡系血脉面色也没缓和半分,冷声回道:“哼,师叔要去清理门户,就恕不多陪了!”说罢,带人就走,洛清依忽然横出一步,将他拦住,“六师叔且慢。”
沉山重眉峰紧蹙,“大师侄这是?”
洛清依道:“清儿有事想向师叔请教。”
“说。”
洛清依道:“听说早前力挫邪道的那位小师妹,现在正在开阳峰的洗心崖受罚,未知此事可真?”
雁妃晚闻言微动,沉山重直言不讳:“确有其事,掌门谕令已传到开阳。”
洛清依这才将他让过,稍稍回神而后,忽的捉起雁妃晚的手腕,“师妹你们这是去哪里?”
雁妃晚迟疑片刻,终是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师姐也听到的,古师叔欺师灭祖,太师父要我和六师叔执宗门剑符去拿他正法呢。”
原来是这样……洛清依暗舒口气,还以为六师叔是要对心儿不利呢。
“既然如此,三师妹行事要小心啊。”
雁妃晚向她行礼,随即下山。
洛清依径直走进正殿,洛天河高居殿上,秦逸城正在台下听尧景飞回报宗务,见她到此,嘱咐交代两句,就挥手让七师叔退出去。
此时殿内不过三人,桃夭自觉身份不够,识趣的没有进殿,和天枢弟子一起守在殿外。
洛天河悠然品茗,见洛清依蹙眉,少见的忿忿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是谁惹我清儿不高兴了?”
洛清依向二位老祖宗欠身行礼,开门见山道:“小师妹现在哪里?”洛天河完全就是预料当中的神情,秦逸城明知故问,“什么小师妹?”
洛清依道:“就是剑心师妹,她现在在哪里?”
洛天河游刃有余道:“原来是说她,宗门动荡,我让她下山处置峰务去了。”
洛清依气道:“不知爷爷和外公给的什么峰务,竟是要去洗心崖的?”
秦逸城沉声道:“放肆!这就是你跟我们说话的态度吗?”
小师妹受难,洛清依毫不畏惧,据理力争道:“清儿想不明白的事当然要问。这次邪道七宗围攻七星顶,要不是小师妹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如今怕是宗门逢难,正道遭灾,老祖宗们却为何有功不赏,无过要罚?清儿不明白。”
两位剑圣未曾料到,素来温和矜持的洛清依竟会有这般强硬的时候,俱不由微讶,洛天河道:“如何无过?北境之行,你应当历历在目。她的武功是不是源自剑宗,你比谁都清楚,当年你私授她本门剑法,我还能不闻不问。到如今她擅学别派武功就是宗门大忌。按规当废,当逐,老夫不过是小惩大诫,留名听用,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明知剑圣所言有理,洛清依还要辩道:“但是,若非如此,她今日岂能救我等于危难之境?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秦逸城回道:“但另投他门之罪还是不得不罚,若剑宗不能做到赏罚分明,按规行事,他日上行下效,我门下的弟子莫非都能盗艺偷师?不过区区半月,忍耐过去即可。”
洛清依还要向两位宗主争取,“既赏罚分明,为何只罚不赏?洗心崖风刀雪刃,条件苛刻,老祖宗就不能将功折过,饶她这次吗?”
洛天河为难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令出如山,不可更改。没将她逐出师门已是网开一面,清儿你就休要再求情了。”
洛清依见他们心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彻底失望,欠身道:“好,清儿告退。”说罢,退出正殿,甚至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还要步履匆匆。
桃夭见她从殿内出来面色沉重,想来事情并不顺利。此时小姐心情欠佳,她也不敢多问,跟着洛清依走过破烂不堪的演武场,直出殿门,洛清依这时忽然说道:“桃儿,替我准备被褥衣裳,我要去洗心崖。”
再说风剑心认罚出殿,殿外早已站着一位俏丽佳人。此女容貌秀美,颇有侠骨凛然之气。风剑心是认得她的,她名叫冉莲誉,是天枢峰的大师伯生前所收的入室弟子,论地位和武功,是天枢峰除洛清依之外的第一人。
她毕竟在天枢峰生活过三年,来往之时也曾匆匆瞥见几面,多是见但她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当时两人身份悬殊,因此并无深交。
此时她一出殿,冉莲誉竟然上前毕恭毕敬躬身到底,盈盈拜道:“七师姐。”
风剑心怔愣,左右张望,最后指向自己,“冉师姐,你是在叫我吗?”
冉莲誉道:“这是当然,风师姐是二师叔的亲传弟子,按照宗门规矩论资排辈,这声‘七师姐’名副其实。”
风剑心连忙回道,“师姐说笑,我不过是大师姐身边的随侍,地位低微,当不得这声师姐的。”
冉莲誉闻言,表现得更加恭敬,她惭愧说道:“是莲誉拙眼不识真神,不懂太师父良苦用心。七师姐必是韬光养晦,潜心修炼,方有今日剑惊四座之威,莲誉这条性命亦是师姐搭救,莲誉感激不尽,前日多有得罪,还望七师姐海涵。”
先前她落到邪道手里,险些就被恶贼枭首祭旗,若非大师姐阻止,七师姐搭救,她早已命丧黄泉。
风剑心见她态度恭敬,着实受宠若惊。其实她和冉莲誉最多不过点头之交,完全谈不上得罪二字。
“冉师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冉莲誉直起身,随即拱手说道:“老祖宗有令,让我护送师姐上开阳峰洗心崖,师姐可先去准备衣物,若有难处,尽管叫莲誉帮忙。”
冉莲誉为人忠正,对宗主令谕深信不疑,按令从事。虽然此令出时,她还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太师父们能将七师姐这等天纵奇才放到大师姐身边服侍,这般行径这等非凡的考量绝非她这小小弟子所能参透的。
风剑心听她此言,原是有心让她替自己传个消息给大师姐,话到嘴边,想到这么做不免有让人说情的嫌疑。
思来想去,左右也不过半月,还是到时她自己去向大师姐请罪赔情吧。
她离宗四年,哪有还有衣物留存?本来孑然一身,就要与冉莲誉走出殿外。正在大殿门外遇着某个小厮,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风剑心认出这是跟随楚豫南的小童。
那随从恭恭敬敬递给她包裹,正是风剑心那日遗留之物,还带来消息,楚大爷差他来问,风姑娘现居何处,何时有空与他切磋切磋?
风剑心没料楚豫南言出必践,当真有意指教她的武艺,遂含糊其辞,推说自己任务在身,离宗半月,暂时无法赴约。那小厮听到答复,这才恭敬告退。
冉莲誉带着风剑心走下天枢,直上开阳,寻到峰侧的戒律堂,风剑心登记完名姓刑罚,再与冉莲誉告别,孤身走上洗心崖。
剑宗七星顶,雄奇壮丽,各有风情,以天枢峰最大,而又以开阳峰最高。开阳最高峰,不过洗心崖。
洗心崖山高万仞,穿云而出,不胜寒凉,兼之冷风透骨,前人开凿成穴,用以面壁清心。
虽说如此,面壁思过既非重惩也非轻罚,唯有小惩大诫的弟子会被处此刑罚。因而一年之中能上洗心崖的人倒是寥寥无几。就风剑心所知道的,唯有四年前天璇峰杜志恒到过此处思过。
戒律堂的师弟将她带到崖脚,但见开阳峰侧有座铁锁吊桥,穿山过云之后就是一座孤峰。
风剑心孤身上到崖顶,崖顶之上果然高处不胜寒。冷风呼啸,阴气渗骨,若非她有极高的内功护体,当时非要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可。
崖顶之处不过是三五个因势开凿的山洞,洞内是简陋的石桌石床,舒适惬意自然称不上,就连说是凑合也很勉强。
石洞四通八达,全无庇护,森森冷风穿廊过堂,除洞顶还能遮风挡雨外,其余形同虚设。
饶是风剑心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是不禁咋舌,这里条件之艰苦,就是比之巫山秘谷也不遑多让。
所幸在谷中修炼之时她已习惯餐风饮露,卧岩而眠,因此倒也并非无法忍受,只是……
她放落包袱,独坐石床边上,伸手摸出颈间系着的玉璧,纤指细细摩挲,神情眷恋。
只是,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竟然连半句体己知心的话也不没来得及说,这相思之苦还需多受半月,实是百般磨折。
大师姐,我好想你……
心思百转千回,一时惴惴,一时欣喜,一时忡忡,情爱自有滋味,非深陷其中不可深知。
不知不觉已是日暮西山,崖顶愈发寒凉。风剑心收敛心绪,寻到某处巨岩,坐在石上,盘膝入静,她两掌朝上,捏成指诀,开始运气行功。
今日之战,虽不致生死相博,元气大伤,但她从各大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