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轻扯风剑心的衣袖,正想拉走她一表别情,互诉衷肠。
谁知两位剑圣相视过后,沉声道:“其余人等,返回诸峰处置事务,风姑娘,请随老夫进殿。”
他们忽然唤起“风姑娘”,少女呼吸骤然凝滞,意识到两位剑圣这关恐怕没那么好过去。
风剑心暗暗思量,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在脑海默默梳理,随即跟着剑圣走进正殿。
洛清依虽然恋恋难舍,但老祖宗召见,她也不能不放。桃夭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想起早先她们之间师姐师妹的称呼,知道两人是旧识,虽然心中好奇疑惑,也只能先将人扶走。
风剑心不敢多看,跟随老剑圣们走进殿中。
说来惭愧,她虽是剑宗弟子,拜师七年却还从未踏进过天枢峰大殿。论地位,讲武功,她这名天璇峰的小弟子都没有踏足天枢殿的资格。就连七年前举行的拜师仪式,她也是在天璇峰大殿完成的。
这座由宗主坐镇的天枢主殿,她从来就只有远远仰望的份。
时隔七年,天枢殿依旧是那样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就算经历过之前的劫难,些许破损之处也丝毫不损其威严庄重。
尤其是当两位老祖宗高居殿中宝座,她孤身站在阶下时,那种端重威武的感觉更甚。
剑圣高居殿上,表情肃穆,对视一眼,洛天河忽然道:“穷极修真道,名山寻剑仙。姑娘,你听说过吗?”
风剑心面露迷惑,回道:“弟子不曾听过。”
剑圣更为疑惑,暗忖莫非他们所料有差,她真的不是昆仑仙隐的人?洛天河与秦逸城再次交换眼神,秦逸城突然沉声喝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这位老祖宗性情暴烈,积威尤甚,风剑心听他震声如雷,立时双膝一弯,就势跪倒。
她素来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因而也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秦逸城看向师兄,洛天河神情稍缓,温声道:“尊驾今日力挽狂澜,不止我剑宗感激不尽,武林正道亦然。现在这里再无别人,未知尊驾的来历师承可否坦诚相告?”
风剑心暗道果然,她冷静道:“两位师祖明鉴。弟子确系剑宗天璇峰门下,姓名乃是先师冷月剑所授,其中并无半点虚言。”
洛天河摇头叹息,显然不信,“姑娘,老朽不知你缘何冒充敝宗那早已死去的小徒孙,不过也许你不知道,无论是相貌武功,或气质心智,你与那丫头都相差甚远,最重要的是……”
洛天河沉吟道,“你知不知道,那丫头身有残疾,右手畸形,根骨更是下品,怎么可能会是姑娘这般?”
风剑心早已预见此节,因而不慌不乱,抬眼道:“两位师祖可曾听过,脱胎换骨,易筋洗髓?”
老剑圣们身躯陡震,面面相觑,满眼震惊奇异之色。显然他们是听过的,不过但听其名,却未曾亲眼见过洗髓换骨之人。
难道她是?
洛天河道:“你且细细说来。”
风剑心将心中所想认真梳理,遂将四年前被白鳞金蛟所救之后的奇遇娓娓道来。
沧海与剑宗牵连甚深,她当然隐去水玉和季涯深的事实,将她能重获新生的功劳都推给某位剑法通神的白衣仙子。
简明概要,就是白灵渡劫身死,扶桑树被天雷击毁,神秘人为她脱胎换骨,还教授她剑术武功,让她担负起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的重任。
这些来龙去脉,风剑心半真半假的说,听得老剑圣们啧啧称奇,连连感叹,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此子因祸得福,竟有如此奇遇,当真是天数使然。
问她可知道那位神秘仙子的来历,风剑心推说不知,姑姑没有向她透露过师承。剑圣随即再挑出些许细节问她。上官逢本就确有其人,细节之处当然无可挑剔。
秦逸城又问起她的祖籍和入门时间等等,关于她在宗门时候的问题,见她皆应答如流,这才信她七分。
风剑心暗暗松缓口气,洛天河让她起来。
跪到现在,饶是她也觉膝盖略微发麻。听剑圣让她起来,少女心中不由欢喜雀跃,以为总算过关,还想着出去这殿门,就要立刻去找她的大师姐。
秦逸城却说道:“你福缘深厚,得到这般造化,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你偷学别派武功也是不争的事实。你既是剑宗子弟,该知以我剑宗七大律十八小诫来说,要如何处置啊?”
风剑心微怔,答道:“回老祖宗,剑宗第三诫,擅学别派武艺者,留人不留艺……留艺不留人!”
太师父们这是要将她废掉武功,还是逐出师门?
洛天河见她面色惶惶,心知过犹不及,点到为止,开口道:“本该如此。但念你并未转投他派,此次又有大功,这自废武功或是逐出山门就不必了……”
风剑心闻言稍稍安心,秦逸城又接着沉声道:“然重罪可免,轻罚难逃,现着你上洗心崖面壁半月,期满回宗,你可有异议?”
风剑心那声“啊”字还未叫出来,赶紧就打住,恭敬道:“弟子认罚。”
擅学别派武功本就是宗门大忌,罚她面壁思过已是小惩大诫,法外开恩,她心服口服。就是可惜不能和师姐一叙别情,这半个月看来也并不怎么好受吧。
“好,既然认罚,就到开阳峰寻戒律堂弟子,通报上崖去吧。”
“弟子领命。”
说罢,风剑心退出天枢大殿。
见她走远,洛天河蹙眉道:“师弟你看如何?”
秦逸城哼道:“我看她未必就知无不尽,言无不实!师兄,依你之见,此子该当如何处置?”
洛天河沉吟片刻,道:“师弟可知,今日我观见其武功剑术,至今仍是冷汗涔涔,心有余悸啊?”
“确然是绝无仅有,世间可数。说实话,若我与她单打独斗,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
洛天河皱眉垂眼,抚须而叹,“更难得的是,此女如今不过二八之龄,武功已臻绝顶之境,假以时日,她在武道上的造诣,怕是不可估量啊。”
秦逸城见他眉峰紧锁,威凛的虎目直直盯着洛天河,沉着脸道:“那么,依师兄的意思是……”眼底翻涌风暴,闪动冷厉的寒芒。
洛天河连忙抬手止道:“不可!此女来历成谜,依我看,多半就是昆仑仙隐的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过,这等武艺,既然甘愿为我所用,咱们何不顺水推舟呢?”
眼中冷锐的锋芒退去,略微思量,秦逸城道:“师兄的意思是?让她帮清儿……”
洛天河嘴角微扬,抚须而笑,眼睛里满是算计,“我看她对清儿倒像是真心实意,姐妹情深。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因势趁便?这样,你我百年之后,清儿也不至受人欺辱,孤苦无依。”
秦逸城暗暗思量,颔首,深以为然,“不错,景飞是快意浪子,无心掌事,山重的心思连我也捉摸不透,飘萍虽好,终是纪家的嫡子,静慈身体贫弱,行明又不理俗事,至于正贤……”
说到天玑峰的三徒弟,秦逸城面色陡沉,“天玑的野心不小,将来怕是不会把清儿放在眼里。”
洛天河说道:“所以,不论她的身份是真是假,有什么目的,你我不妨拭目以待。”
秦逸城道:“师兄所言极是,晚儿和清儿亲厚,卫逸那小子向来是唯他师姐马首是瞻,若是再有这样一位绝顶高手支持,一智一勇,她们用心辅佐,清儿这宗主之位未必就坐不得。”想到此节,秦逸城不禁敬服道:“师兄深谋远虑,师弟佩服。”
洛天河含笑颔首。他们心照不宣的是,风剑心惊世之才,若是将其灭杀,或是逐她离去,都会是剑宗莫大的损失。
望着殿门怔怔,洛天河良久叹道:“天纵之才,千年一人。可惜她不是男儿之身?若非如此,她与清儿青梅竹马,倒也是天作之合……唉……”
与此同时,桃夭扶着自家小姐,一路返回风香小筑。想起今日所见,她既感到惊魂未定,也觉得心思雀跃,不住出口赞道:“小姐小姐,你瞧见没有?刚刚那位风姑娘真的好厉害。以前我觉得允师兄的武功已经算是很高得了,但是又完全比不上雁师姐,但是雁师姐好像也远远没有这位姑娘厉害。除两位老祖宗外,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有这么好的武功,那些卑鄙无耻的恶贼加起来也打不过她,她真的好厉害啊!”
洛清依唇角微扬,明眸如月,眼底好似藏着璀璨的星辰和温柔的月光,小师妹能被人如此推崇,她的心里也莫名生出无尽的欢喜,莫名的与有荣焉。
她也没嫌桃夭聒噪,倒不如说还希望她再多称赞些,多赞美些。小姑娘果然不负所望,眉飞色舞道:“而且风姑娘不但武功高强,相貌也好看,除了玉衡峰的那位雁师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男女。说起风剑心的绝色时,桃夭的眼神都痴迷怔忪起来。忽而她的神情顿住,怯生生望着洛清依,小心补救道:“当然,小姐你也好看,小姐你是最好看的!那就像,就像书里说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桃夭在她面前连表忠心,还忍不住偷偷拿眼觑她,却见洛清依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总算没有生气的模样。
洛清依回想起小师妹的形貌言行,端的是清丽绝尘,不可方物。就连她也不禁心神摇曳,暗暗想道:心儿她,好看吗?嗯……心儿确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当然是任谁也比不上的。
“小姐小姐,你说,是老祖宗们的武功高呢还是那位姑娘的武功高啊?”
桃夭的声音还是在她耳边回响,洛清依略略思量,到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凭心而论,她当然是觉得老祖宗们和小师妹之间是不相伯仲的,可私心里又想小师妹的功夫还要再高一些。
思来想去,又觉都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孰高孰低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此节,洛清依不禁哑然失笑。这才发现桃夭已经没了声音,侧脸看去,见她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脸,遂出言问道:“怎么不说了?”
桃夭抬眼,略带些委屈道:“小姐既然不爱听,那我就住口咯。”
洛清依苦笑,“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听?”
桃夭委屈着脸道:“小姐你都不应我的……”
这说是委屈,还不如说是撒娇。洛清依性情温和,待人柔婉,桃夭在她这里做事,与其说是侍女,还不如说是小妹妹。
洛清依没注意到她此刻眼神里的宠溺,说道:“你说吧,我爱听的。”
但凡是有关小师妹的事,她都爱听,她都会喜欢。
桃夭欢喜雀跃,“我还以为小姐您嫌我烦呢,也是,听那位姑娘叫‘大师姐’‘大师姐’的,小姐你跟风姑娘是不是也认识啊?”
洛清依在山道行走,但笑不语,半晌感慨道:“她是我娘收的弟子……亲传弟子。”
“什么?她真的是师姐?”
桃夭这惊那是非同小可,居然脱口道:“可是,小姐您的娘亲不是?”
蓦然住嘴,她慌忙望向大小姐,见她似乎并无愠色,这才压低声音道:“那……那不是二师伯吗?”
桃夭这四年虽在洛清依的身边侍候,记的却还是玉衡峰弟子的名,因而要称呼已故的秦绣心二师伯。
逝者已矣,洛清依已经学会控制情绪。
“嗯,她是我娘唯一的亲传弟子,天璇峰本来的传人,我与她少年相伴,相识相知。不想久别四年,她现在已经这般有本事……”
“四年……”桃夭默念这句,忽而惊叫出声来,“难道,难道她就是,那位死在北边的……”
洛清依秀眉微蹙,随后又舒展开来,“没错。她就是你说的那位……论资排辈,剑宗三代亲传弟子中她排在末位,你该当敬称她‘七师姐’的。还有,现在你在我身边的位置,本该是小师妹的。”
桃夭惊道:“她,就是七师姐?她就是七师姐?可是她不是已经……”小姑娘难以置信的轻声呢喃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冒充的啊?”
洛清依脚步倏顿,桃夭说着话没留意,径直的撞上去,因着石阶的高低,桃夭下巴正好撞在她的肩头。
“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洛清依就站在原处,好似突然被抽去所有的气力,忽觉身体发寒,心里惶恐,空落落的疼。
这是她最不愿意听见,也最无法接受的事。
正如雁妃晚所想的那样,莫说是这么个大活人,就是一只猫,一只鸟,倘若能说话,对她说自己是小师妹转世,她十有八九也是会信的。
洛清依太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