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而来。
但见当头那人书生模样,身着素白长衫,衣身描绘着墨竹字宝,墨竹苍劲挺直,诗字铁画银钩,好似将一幅价值不菲的稀世墨宝裁剪成衣穿在他身那般。虽则奇异,却与那身文质儒生之气浑然天成,殊无半点违和之感。
苏不言紧随身后,金虞抱捧贺礼,三人款款行来。
那儒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虽不出众却很柔和,眼神宽宏,令人如沐春风。走到两位剑圣面前,略微曲身敬拜,“愿献南山寿,年齐花甲武道真。先开北海樽,学到知非德器纯。秦宗主今日大寿,晚生携贤居前来拜会,愿宗主日月昌明,春秋不老。”
秦逸城素来严厉寡言,不善寒暄。洛天河适时接过话头,礼尚往来道:“一笔风雷动,丹青震九州。丹院长亲临敝宗,可谓令敝宗蓬荜生辉,洛某与师弟不胜荣幸,略备薄酒,还望贤居诸位海涵。”
侧身做出请式,贤居三人恭执一礼,随允天游步入內殿。
“意气盟总盟主谢令如先生,到——”
随着高声长喝,一身紫袍的谢令如昂首阔步而来。他年岁与丹青仙相及,辈分却要稍低,丹青仙在剑圣面前都要自称晚辈,更不要说他了。
谢令如收敛那身邪意凛然之气,北山贤者叫雾绡所激,提前返回川北的英雄台,如今他身后跟着南岭龙屠与其他得重的下属。
见到两位剑圣,连忙躬身行礼,“秦宗主六十寿喜,晚辈从川北前来拜会,略备薄礼,不成敬意。祝前辈上寿期颐,庄椿不老。”
秦逸城忙道客气,“承盟主吉言,谢盟主不远千里而来,盛意拳拳,老夫甚是感激,快请內殿就座。”
再有高声乍起,“清源流掌门华清徐先生,到——”
听闻这声长喝,洛天河的笑容微不可见的僵硬,而秦逸城更是眉峰蹙起,眼神含威。
人未到,声先至。
“哈哈哈哈,宗主大喜,宗主大喜啊!”
但见殿门之外转出三个人来。当先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仅以气质相貌而言,与之前风雅儒和的丹青仙及相貌俊朗的谢令如相比就显得太过平平无奇。
此人身量不高,相貌寻常,若不是那身锦衣玉带甚是招眼,恐怕扔到人群里也是泯然众人的人物。
他细长精明的眉眼迅速扫过众宾客,又落回秦洛二人身上,脚步运风,殷勤道:“华某恭喜宗主,贺喜宗主,秦宗主老当益壮,风采犹存,实是武林之福,天下之幸啊。”
秦逸城与洛天河相视,皆是满脸迷惑。洛天河先道:“华掌门谬赞,师弟六十大寿当是大喜。可为何华先生如此乐而忘形,好似比师弟还要欢喜三分?”
华清徐笑道:“宗主双喜临门,华某与有荣焉,当然要替两位高兴高兴,还望二人莫要见怪。”
洛天河疑道:“何来双喜临门之有?”
华清徐忙道:“秦宗主期颐刚一半,福寿已双全,此为一喜。至于这第二喜嘛……”
华清徐左右环顾,作奇异状:“今日宗主贺寿,怎么不见洛大小姐?”
洛天河和秦逸城心中凛然,心知华清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洛清依来,却不知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西原和玉川比邻而居,两位剑圣深知华清徐的为人。这人的野心不可谓不大。本来清源流就已是玉川最为强势的正道门派,可华清徐并不想止步于此。他暗中收服众多小门小派的势力,以清源流为盟尊,不断蚕食其他门派的地盘。
他要的不是玉川称雄,而是彻底唯我独尊。
要不是有邪道的金宫与他分庭抗礼,他怕是早已一统玉川,要将手伸到西原来。
剑圣哪里不知他野心勃勃?奈何正道之人同气连枝,以和为贵,华清徐虽则小节有失,倒也不违大义,野心虽盛,到底还没真正行动起来。
饶是如此,剑宗虽还不致与清源流相争,剑圣却不愿与此人多有来往。
不过今日远来是客,华清徐笑脸相迎,洛天河也不好直拂颜面。
“清儿身虚体弱,此刻正在后堂静养,不曾来迎华掌门,不知先生寻她何事?”
华清徐似是微有讶异之色,哀声叹道:“可惜,可惜。可惜天妒红颜,既然如此,此事不妨,还是迎客要紧,华某先行入殿,先行告退。”
说罢,领着二人入殿,留下两位剑圣面面相觑,均道来者不善。
“苍山剑派掌门,安士凡,于慧中贤伉俪,到——”
长喝唱罢,殿外夫妇并肩而来。
此番来剑宗贺寿,鲜少有携带女眷者。若是有女子也当跟随在男子身后,作为家眷做客,如何能并肩而行?
夫妇齐肩迈进,可见他们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也可知这女人的身份必是非比寻常。
安氏夫妇身后还跟着一对年方十六的美丽少女。她们年龄相仿,面容有七八分的相似,想来是对同胞姐妹。
安氏夫妇独有一子,没有女儿,这对少女当是他夫妇的得意弟子。
那对夫妻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男人面容俊朗,女人眉眼清秀。夫妇俩双双抱剑执礼,“安士凡,”“于慧中。”齐声道,“给秦洛两位前辈请安,愿先生春秋隽永,日月流长。”
安士凡夫妇论地位是一派之长,当与秦逸城洛天河相及,不过辈分年纪还是低他们两截,长辈在前,执礼甚恭。
见到这对璧人,秦逸城老怀伤感,不禁忆起早逝的女儿女婿来。
若是君儒和绣心尚在人世,也该是这般伉俪情深,和睦恩爱的模样啊。
洛天河也是心生悲苦,正要张嘴说两句寒暄的话,最终也就能摆摆袖,连道:“好,好,好……二位快快免礼。”
安士凡和于慧中面面相觑,俱是不解两位老前辈情绪何以忽然如此低落,难道是不待见我们吗?
苍山剑派远在南疆边陲之地,甚少与中原豪杰来往,此番远道而来,也有修好之意。
安氏夫妇抬眼去看,却见秦洛两位剑圣面容戚戚,眼含热泪,不由心中震颤,已然知晓其中缘由。
二位宗主老年丧子大不幸,剑宗如今唯有一脉尚存。如今见到他们夫妇,怕是触景伤情,不胜唏嘘。
苍山剑派的人久不与中原交通,极少与别派交流,因而不善言辞,安氏夫妇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安慰之言。
洛天河顿感失态,侧身让过,“贤伉俪有心,敝宗不胜感激,快请入殿。”
安氏夫妇抱剑拱手,穿行而过。洛天河倏忽叫住:“安掌门。”
安氏夫妇连忙顿住,聆听教诲。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情深不易,珍之惜之……”
安士凡稍顿,随即躬身而拜,“老前辈教诲,晚辈铭记在心。”
宣客弟子这时长喝高起:“摇花隐施靖琪公子,御刀府肖半城先生,瑶池明薇小姐,青寮纪飘萍公子,到——”
一声唱罢,群豪纷纷侧目。
暗道这武林正道十二宗门终究是全数到了。
但见殿外四人并肩走来。他们身后各自跟随两名侍从,敬捧寿礼,落落大方。
摇花隐谷主成婚多年,却未生有儿女,江湖中盛传其执着医道,走火入魔,在早年间以身试毒,以致无法生育。此事是真是假,到底无人求证。
南宫浮有位大弟子,名叫施靖琪。此人品貌端正,武医双绝,因而在武林中颇有名声,与华宗玉不同,将其称为武林四公子,是褒奖赞美之意。
施靖琪身着蓝衣,手执折扇,款步行来。秦逸城洛天河见其长相不俗,气度非凡,不禁对视而笑,颇有赏识之色。
四人行到面前齐齐停住,曲身长拜,依次宣道:“摇花隐施靖琪,”“御刀府肖半城,”“瑶池天顶明薇,”“青寮纪飘萍……”
四人齐道:“拜见两位宗主,齐贺秦宗主六十寿喜!”
施靖琪先道:“祝愿秦宗主,青春永驻,芳辰不老。”
肖半城接道:“身似苍松,心怀远鹤!”
明薇接道:“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纪飘萍抬眼望向两位师尊,三人皆有些尴尬之色,“愿宗主仙福永享,剑宗长盛不衰!”
秦逸城面露迷惑,不解他的八徒弟怎么会在殿前向他贺寿,难道青寮无人到此,竟要纪飘萍充数?
洛天河虽有疑惑也不过瞬间,为免尴尬,连忙前步将四人扶起,“有劳贵门派掌门挂念,四位贤侄有心,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四人就势站起,施靖琪拱手说道:“前辈华诞,家师本该亲至,不过……”说着,面露无可奈何的苦笑,“不过临时有救命之急,家师无法,难以脱身,遂差晚辈前来,不敬之处,望企恕罪。”
洛天河摆摆袖,不在意道:“贤侄说的哪里话?摇花隐号称:圣手仁心济死生,浮名山隐葬花魂。救人性命,世间至善,我等岂有怪罪之理?令师身居桃源,心怀天下,我与师弟素来敬佩南宫谷主的为人,可惜未能时时会晤,确有遗憾。”
话锋忽转,面有喜色,“施公子承令师器重,公子既来,如师亲至。久闻施公子仪表堂堂,端正谦和,今日见到,真是武林翘楚,人中英杰。”
施靖琪受宠若惊,道:“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洛天河走到肖半城面前,见他面不改色,立若石佛,也不以为杵,“这位就是快刀门门主吧?”
肖半城面色稍有动容,勉强挤出笑意,“正是区区在下。”
洛天河知他正直之名,笑道:“久闻青电快刀,可惜缘疏难见,今日见到肖门主,也算是圆老夫这念想。”
公孙繇闭关多年,世人皆知,因此洛天河没有问起。
明薇这时拜道:“晚辈明薇,见过洛宗主,秦宗主。”
洛天河宽厚慈笑,摆出寻常长者关怀后辈的态度,“云霄万尺飞青鸟,疑是瑶池九天居。姑娘从仙人之居大驾光临,我剑宗当真是受宠若惊。”
明薇原本还惴惴不安,怕他怪罪瑶池就派她这么个无名弟子前来,有怠慢之嫌,如今见他宽宏慈善,终是安心道:“谢老前辈厚爱。本来今日,是圣女亲至,为宗主道喜贺寿,不曾想大小姐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唯恐在此大喜之日冲犯秦宗主,小女子唯有临危受命,望宗主恕罪。”
洛天河暗想,江湖传闻,瑶池圣母素灵霄与谢令如旧有私情,圣女素明霞是谢令如亲女,莫非真是如此?
那姑娘不愿见生身父亲,因而借故缺席?若是如此,也算情有可原。
江湖秘闻,不宜深究,洛天河道:“原来如此,贵派圣女既然身体抱恙,也是无法。施公子乃是医道高手,若是明薇姑娘有需要,可请施公子为圣女诊病施药,定然药到病除。施公子,你看如何?”
施靖琪忙道:“承蒙老前辈抬举,但凭明薇姑娘吩咐。”
明薇嘴唇翕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洛天河觑向纪飘萍,若无其事的绕过,朗声赞道:“诸位皆是我正道的后起之秀,青年才俊,这武林正道早晚要靠诸位秉持传继,今日荣见诸位风采,知我正道后继有人,老夫心怀宽慰,不胜之喜。”
四人齐声拜道:“宗主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秦逸城请让,由他亲领四人入殿就席,以示来者不论掌门还是弟子,都会一视同仁。
洛天河再向殿外群雄拱手致敬。随即与纪飘萍刻意走在最末,洛天河藉机问道,“飘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青寮若是无人至此,那也罢了,师父不会怪罪你的,可如何让你来给你二师父祝寿?”
纪飘萍道:“大师父恕罪,贺礼确已从青寮送到。不过,不过到的是个管事……今日来给二师父贺寿的俱是大宗掌门或是后继子弟,这管事的身份不够。弟子恐有人藉此大做文章,挑拨二师父和青寮的关系,这才临时顶替献寿。弟子好歹是纪氏嫡子,也算是差强人意吧。”
洛天河脚步微顿,欣慰的轻拍他的肩膀,喟叹道:“飘萍,你有心了。总算你二师父没白疼你。可惜,清儿她……”
纪飘萍苦笑,“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大师侄对我无意,弟子何必强人所难呢?从今往后,我和她就如亲兄妹吗般,互相敬爱……这,师父,这是不是有点乱?”
洛天河浅笑两声,无奈道:“也是你二师父当初爱才,急切的将你收到门下,却不曾想,你和清儿有这叔侄之名,她对你就再无男女之情……”
“飘萍,你可知青寮发生什么事?师父不怪你青寮的诚意,可是,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