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中嫡系也派不过来吗?”
纪飘萍凛然道:“师父可听说过?净世道的妖僧已经到达中原?”
洛天河颔首道:“略有耳闻。”
纪飘萍道:“这些北蛮僧并不是乔装阴潜进关,是被人暗中放进关内的!”
洛天河惊道:“你说什么?”
里应外合,纵敌入关,此事对禁关边防来说可是非同小可啊!
纪飘萍续道:“净世道的妖僧和边城有血海深仇,如今竟然有人勾连妖邪,私纵入关,秦将军因此雷霆震怒,命人严加核查各部将领和青寮铁卫,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洛天河同样心有余悸,“禁关可是边陲重地,大齐的国门所在,若是出现奸细,内外勾结,到时开关献城,则大齐危矣,苍生危矣!”
老剑圣忧心忡忡道:“如今可有结果?”
纪飘萍摇首道:“这后续如何,弟子还不知道。想来禁关有老元帅坐镇,又有定王雄兵铁壁,凭区区净世道就想攻关破城实是异想天开。”
洛天河总算将心稍定。
师徒走进內殿,恰逢秦逸城捧杯出来,身后并列跟着三名剑宗弟子,他们手托案盘,案盘排列二十杯美酒。
秦逸城在殿外站定,全场豪杰登时注目,满场欢声浸微浸消。秦逸城气沉丹田,举杯朗声致词:“诸位英雄,列位豪杰,今日秦某花甲之寿,承蒙诸位抬爱,不远万里前来为秦某贺寿,秦某感激不尽!诸位或是宗派领袖,或是武林豪士,或是少年英杰,俱是武林风骨,中流砥柱!见诸位之面,观诸位之德,欣然感慨,我正道鼎盛,浩气长存!秦某不善言辞,这杯薄酒,敬各位英雄豪杰,请!”
秦逸城起袖仰脖饮尽,殿内殿外群豪举杯随饮,饮罢高声齐道:“正道鼎盛!浩气长存!”
说罢,豪气干云,纵声狂啸,满场雷动。
秦逸城眼角带笑,春风满面,喝道:“吉时到!开宴!”
有弟子长喝:“吉时到——开宴——”
一声落罢,寿乐扬起,众剑宗弟子从正殿两边转出,端捧着各色美酒佳肴,依次布上,往来不息。
一时群情高涨,宾客俱欢。
秦逸城步下台阶,走到回廊,与众宾客寒暄问好,致敬恭维。整整整整六十围,从左到右敬酒过去,等到敬完这圈,再转回殿内,与十二宗的众位碰杯,就已过去大半个时辰。
秦逸城坐回中央主位,中间这桌连着秦逸城就坐了四人。剑宗的两位宗主,还有禅宗太玄的方丈和掌教。禅宗乃是佛门净地,尤忌酒肉,太玄礼道,虽不若佛门戒律森严,然而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多主张戒食荤酒,因而此桌准备的是素食和清茶。
为显敬重,这桌由两位剑圣作陪。
左边这桌俱是成名已久的宗门领袖,不止有楚豫南,丹青仙这样的领袖,也有苏不言和吴旭升这样的豪杰。
右边那桌是清一色的年轻才俊,就譬如施靖琪,明薇之列,就连苍山剑派的那对姐妹也在其中。只是她们神情拘束,受宠若惊,显然极少与外人亲近。
秦逸城再举杯致意,先谢过诸位掌门,又称赞许诸门各派的年轻子弟。众人依礼恭谦,年轻人忙称不敢,秦逸城这才请众人自便。
楚豫南性情刚正,直爽豪迈,他既瞧不起华清徐的阴险,也看不惯谢令如的风流,倒是与问道贤居的丹青仙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苍山剑派的安氏夫妇正派和善,此来又有心结交,一来二去,楚豫南都能和他们把酒言欢。
肖半城号称刀痴,寡言少语,苏不言更是八面玲珑,学究天人,楚豫南都要高看他们两眼。
楚豫南的不假颜色,谢令如与华清徐对视而望,都觉场面尴尬。
吴旭升在旁看的暗暗叹息,楚豫南到底是这爱憎分明的脾性,半点不懂虚以为蛇,和而不同的道理。
谢令如虽然风流,却也狂放洒脱,不快之事杯酒就,心无挂碍。但华清徐器量狭隘,锱铢必较,此时眼底已经翻出阴测测的颜色,内心不知作何感想。
年轻这辈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们情趣相投,不过片刻就已经情投意合,其乐融融。满场宾客,就属他们最是怡情悦性。
洛清依此时就在后堂。她素来喜静,早就声明不便见客。两位老祖宗知她身骨羸弱,也没勉强她出来抛头露面。索性就让她在后堂坐定,虽不能与客同欢,也好沾沾外祖父的喜气。
身边除却侍女桃夭,就只有雁妃晚作陪,与外边的推杯换盏,热闹喜庆相比,显得有那么些凄凉冷清。
雁妃晚素来八面玲珑,本来该与众位同道师兄弟往来应酬,但比起诸门各派陌生的同道,显然大师姐这里玩有趣得多。
桃夭却甚少见过这般大场面,翘首张望,心不在焉。
洛清依也不着恼,索性放她出去凑个热闹。
桃夭初时还有犹豫,见雁妃晚在此作陪,无需她在旁侍候,正要兴高采烈的跑出后堂,临走前还打趣道,“小姐您怎么不去看看啊?老祖宗这六十大寿就有这么一回,下回要这么热闹,怕是要等到小姐您成亲的那天咯……”
徒留洛清依眼眸颤动,泪意微湿,心里满是苦涩和悲伤。这些雁妃晚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半句安慰的话语。能说的在这四年里她已经全数说尽,可洛清依仍是这副失魂落魄,哀冷凄清的模样,她也无可奈何。
风剑心是她的心魔,更是她的病根,想要解脱之法,或是小师妹死而复生,或是大师姐相忘江湖。
“三千繁华,与我无关。师妹要是觉得乏闷,也不必理会我,尽管去玩就是。”
雁妃晚莞尔,笑意没到眼底,她悠悠叹道:“师姐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是有任务在身,太师父叫我进来前可是交代过任务的……”
洛清依疑惑,“还有任务?他们让你来做什么?”
雁妃晚星眸闪动,语带怜悯道:“洛太师父他,让我寻到机会,劝师姐从这后堂里走出去。今日群英荟萃,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若是其中有师姐的有缘人……”
洛清依蓦然阴沉脸色,哀戚楚楚,烦闷苦恼道,“祖父他,他怎么这样?”
雁妃晚不忍,叹息道:“你是剑宗仅存的血脉,是他们的希望,老祖宗们岂会这般容易死心?”
洛清依无奈苦道:“是啊,爹娘早逝。可恨我神虚体弱,不是男子,不能承继宗位,也无能为剑宗延续子嗣。但即使如此,我还是逃不开为秦洛两家传宗接代的命运。我知道的,我一日不为剑宗诞下麟儿,一日就不得自由……”
雁妃晚心生悲凉,同时感到莫名的恐惧。大师姐身为剑宗的掌上明珠,看似无限荣宠,地位超然,可谁又知道她可怜的处境?
她怜悯她,也敬爱她。偏偏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对这件事情却无能置喙。这事往大说是关乎门派的兴衰,往小说那也是秦洛两家的私事,她没有任何身份立场品头论足。
洛清依忽而幽幽叹道:“师妹,你说。如果我真的去成婚生子,我可以获得自由吗?”
雁妃晚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姑娘,“师姐,你说,你要嫁人?”
洛清依紧抿双唇,涩然苦笑,泪眼婆娑,已是心灰意冷,“当年小师妹身死,留我独活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是无根之木,无魂之躯……就剩这行尸走肉在人间磋磨。”
“哪有什么‘柳暗花明’啊?不过是我的那点痴妄的念想。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要是真的还活着,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我知道我有我的责任,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你说,要是这副病体残躯还能做些什么……要是真能实现爷爷他们的愿望,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我还在犹豫些什么呢?”
当她说出这些话时,仿佛有种灵魂剥离的痛苦和死亡的解脱感,“我去嫁人生子,了却老祖宗们的心愿。从此就在风香小筑青灯古卷,度此残生……”
“大师姐!”雁妃晚不忍再看,沉声喝道:“你魔怔啦!快醒醒啊!”
洛清依蓦然回神,满眼怔忪,失魂落魄。
这四年来,洛清依孤独,痛苦,却都无人知晓。她的心支离破碎,死寂荒凉,唯有靠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妄想,给予她微弱的活着的希望。
家族的期望和恩情如山沉重,洛清依那点微弱而渺茫的执念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雁妃晚怔怔的望着眼前如此悲怆的她,仿佛能听见她内心的城墙轰然倒塌的声音,那些悲苦的情绪迸涌出来,像是洪水猛兽那样将她吞噬殆尽。
她虽然知道洛清依始终心系着那位早亡的七师妹,用情至深。当年,她赶到陵河时,就看见洛清依发疯的劈砍着地面的那摊肉泥,而允天游都瑟缩到角落里,像是在看某种怪物。
她从来没见过洛清依失控成这样,愤怒,疯狂,崩溃的……
这些,她都历历在目。
现在,她才真正如此直白的直视她的悲伤和痛苦,是那样震撼和沉重。
她心里的洛清依总是温柔而坚强的,但是现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个用情至深的可怜人……
情之一字,伤人至此……
用情至深,则伤人也至深。
饶是如此,却为何仍会让世人趋之若鹜,甘之如饴呢?
雁妃晚忽然就对这“情”字充满好奇,同时也对这种情感心生戒惧……
此间满是凄惶哀怜的景象,与外间的欢声笑语简直是天壤之别。直到突兀的脚步声闯入,桃夭惶恐失措的冲将进来,嘴里还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大小姐!掌门,掌门要将你嫁人了!”
宗主华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秦逸城和洛天河再敬禅宗和太玄,随后走出主座,二度与殿内诸派群雄把盏推杯。
走到众掌门这桌时,华清徐面带喜色,举杯敬道:“宗主大寿,宴请群豪,我等与有荣焉。犬子宗玉久仰二位贤德之名,心驰神往,奈何缘锵一面……”
秦逸城顺着这句话随口问道:“哦?说来倒也是,今日如何不见令郎到此?”
华清徐作惋惜之态,叹道:“也是天不作美,犬子突染风寒,唯恐冲撞宗主您的雅兴,故而我将他留在翠屏湖。”
洛天河别有深意的觑向明薇,“原来华公子也偶感风寒?这事倒也是真奇妙……”
华清徐不解道:“怎么?难道还有人也……”
他的眼睛顺着洛天河的视线扫过去,明薇避无可避,脸色尴尬的勉强干笑,不置可否。
秦逸城素来性情豪烈,心直口快,索性问道:“江湖中人,直来直往。华掌门方才在殿外说,今日秦某是双喜临门,不知这第二喜喜从何来啊?”
华清徐满脸欣喜之色,“哈哈哈,这第一喜,当然就是秦宗主福寿无疆,剑宗鼎盛。这第二喜嘛,那就要看宗主愿不愿促成好事咯?”
洛天河心里咯噔直跳,“华掌门不妨开门见山,我与师弟洗耳恭听。”
华清徐笑道:“不敢。”
众人停住杯盏,纷纷往此处侧目过来,就连楚豫南都在暗暗留意,要瞧瞧这“清风徐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华清徐环顾四周,见满堂宾客的目光皆汇集此处,这才向两位剑圣说道:“素闻剑宗清依小姐的芳名,虽久居深闺,然品貌双全,蕙质兰心。犬子虽未曾与之谋面,然则贤名遐迩,宗玉钦慕久矣,更是思念成病,相思成疾。华某今日斗胆当着列位掌门之面,愿为小儿求娶洛小姐为妻……”
他话音未落,满堂皆惊。
“宗玉虽名声不显,却是璞玉堪琢,望宗主垂怜我儿一往情深,莫忍辜负。”说罢,华清徐躬身敬拜,彰显其意甚诚。
两位剑圣大出意料,没想到这华清徐居然敢在寿宴之上替子求亲,求的还是剑宗的嫡亲大小姐!
桃夭就是在这时听到消息,躲在屏风后面惊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急忙跑去向洛清依报信。
秦逸城洛天河对视相望,眼底俱是不赞同之色。华宗玉金玉其外,徒有虚名。虽现在还未见其人,然“华而不实”之名扬播四海,早已是武林笑柄。这哪里是什么堪琢的璞玉,分明就是个武林纨绔!
洛清依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即便不配个风采绝世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也该与真正的英雄豪杰相配,华宗玉算是什么东西?
再者说,洛清依可是剑宗的嫡亲血脉,华宗玉则是清源流掌门独子,若是嫁与那个小子,岂不是将剑宗四百年的基业拱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