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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惊魂鸡鸣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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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骨灰留这?人又穷,一分一厘舍不得,所以才闹事。”

小官们哈腰:“是大人通今博古。下官们疏忽了。既大人这么说,总督一定维持公正的。”

说话间,那老人冒海山抱着个大罐从里面出来,见了苏韧,他止步低头。

苏韧让路:“老丈请。”

冒海山道:“多谢大人!”

二人不再客套,擦肩而过。紧接着里面传令,让把原物奉还,请苏韧单独面见。

苏韧进去,见廖严穿布袍靠窗。一个老仆关窗,另一小童端上个药罐,登时苦香满室。

苏韧关切问候:“老师,您还没康复吗?”

廖严把药汁一气喝光,苦笑道:“老样子,不妨事。我早年在南方受了风湿,后来到北地,不耐寒冷。这两年上了年纪,肌骨越发脆起来。我天生学不会休息,常年总是忙碌,操劳大半生,收效甚微。有时,我也想‘夜夜入清溪,听取《离骚》去’,可梦醒来,人还是在边塞,只见长城上得明月。你快走了,我这回不说什么废话。该安排的,我们已经安排了。前路漫漫,老师不能陪你走完此程,只望你善加保重,香自苦寒而来。”

苏韧取出柄素扇,道:“是,学生回去就入夏了,请老师给学生提几个勉励的字。学生时刻不忘教诲,克己复礼。”

廖严注视他良久:“苏韧,嘉墨,字在心中,不拘泥表面。我官场浸淫太久,老气横秋,多年不题字,你是我启蒙的两个学生之一,彼此亲人,可不说场面话。此扇留下,将来回京见你儿子时,再写给小孩子。”

苏韧遵命。二人叙谈一个时辰,一起赴送别小宴,席间众人甚痛快,苏韧破例喝了几口葡萄酒,酣眠了大半宿。

黎明时,飒飒风摇窗子,细沙蜿蜒滑入窗框。苏韧不得不起来,把窗顶严。

他再打开一张鸡鸣驿的机关城图,这是廖严收藏的。拿到后,苏韧只给北海帮哥几个哥们看过。

绘者乃是孟千户前任,还主持过重修。对一座驿站小城,未免太过清晰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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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图文游记中的城市,只算神龙的首尾。真到苏韧身临其境,便生出些不同的感想。

黄昏将至,天日无光,宣府方向劲风吹来,如熊咆龙吟。

鸡鸣驿小小的一座孤城,匍匐在峰嶂之下。黄沙氤氲中,颇显沧桑。

苏韧将领子中积沙拂去。因天公不作美,众人走得艰难。

远方沙尘弥漫,鸡鸣山后狂风肆虐,黑得令人窒息。

叶琪瞭望,大声说:“二哥,城墙就在前面了。”

这时,有匹染血大马冲破风沙,从后面跌跌撞撞对苏韧这群人直冲过来。

殿后的雷风大喝,使出拔山之力,才将那伤马拦住,马背滚下来个人。

众人七手八脚,发现那是个姑娘,她已受箭伤,猎装浸透鲜血。

端长宁忙点住她几处血脉,那姑娘奄奄一息,抽搐着用汉语说:“苏…… 苏大……”

苏韧讶然,俯下背脊,那姑娘死揪住他衣摆:“信……书信……”

“信?”

姑娘的肋旁系个布袋。可等苏韧轻轻取下,发现招文袋已被箭簇穿破,空空如也。

谭飞掌了盏灯,照亮垂死的姑娘。她满面绝望,血沫从嘴角涌出,满含泪水。

苏韧心知她不行了,柔声问:“你从何来?谁让你来寻我?”

姑娘血噎喉头,无法开口。她奋力指向发髻,才断了气。

苏韧缓缓取下姑娘发巾。只见那蓝色发巾中间,绣着四个白线汉字:

“当 心 有 诈”

这四个字,仅围着尸体几兄弟才看见。

苏韧抓紧头巾,大家不约而同,倒吸口冷气。

小飞突兀开口:“这姑娘……我见过她。”

众人愕然,小飞用仅以兄弟们听得到声量说:“ 早两年那闻名的楚竹姑娘被封为永宁郡主,是咱老大选送她去和亲的。这姑娘是陪嫁郡主的几侍女之一。她有些拳脚,眼下有颗泪痣,我是绝不会记错的。”

苏韧一听“楚竹”,如鲠在喉。慨叹只要这名字出现,自己便有晦气……

端长宁大约也听过楚竹名头,扫了眼苏韧。雷风捂住自己要说话的嘴。

叶琪疑惑:“永宁郡主算站我方还是更重瓦剌?二哥,你认识她么?”

苏韧摇头:“我和老大都只与她有数面之缘。”

他猜想:楚竹让死者给他送信,也许知些内幕。很不幸她尚在意自己,难道要提醒他多留神。

纵然明知艰险,人如在弦上,哪怕是龙潭虎穴,朝廷有命,不得不发。

前有沙暴后有狂风。他横下一条心,天黑前必得进鸡鸣驿!

他们草草掩埋姑娘。小飞熄灭灯,叶琪面色沉重,拔刀飞斩伤马。

天空中一只系银牌金雕,朝着血腥俯冲直下。

端长宁迅雷般长臂半斜,棍棒已探点雕背。金雕猛然转向,飘落两根雕羽。

叶琪眼一亮:“这金雕应是孟千户豢养。它颇识人性,好几十岁了!”

金雕听了“孟千户”三个字,光在叶琪头上旋飞。

叶琪看苏韧,苏韧重重点头。叶琪腾飞上马,对金雕道:“你回去,咱就去见孟千户。”

一行人走到鸡鸣驿关卡,城门有个青年军官奔出,对苏叶行礼道:“卑职奉孟千户之名恭候大人们多时了。千户并诸位同僚,在广泽堂备下酒菜,正在相侯。”

苏韧认出他是个百户,自称姓祝。

苏韧见祝百户全副武装,士兵肃然,料想孟千户已按密令布置好机宜,略微欣慰。

鸡鸣驿房屋百千,迷宫一般,干道狭窄。风沙日路上不见多少行人,家家户户透昏黄灯光。

众人走进营房,守卫不少,内院里金雕飞来飞去。

“广泽堂”檐下,挂着一溜大小鸟笼,里头点着灯。

祝百户禀告:“孟长官,贵客来了!”

没人回答。叶琪攸的一把,挟住苏韧。

祝百户迷惘中,推开大门。惊异道:“天哪……”

只见大堂内十来个官兵皆身穿武装,围着一个石砌的大圆坑,或坐或倒。

他们背后的长桌,酒菜都不曾动过。

堂上有两行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4)

主座瘫坐着个穿着护甲的胖军官。祝百户忙过去抱住他:“孟千户?”

孟千户人事不省,不时发出鼾声。厅里官兵个个睡得好沉,如被妖魔催眠,怎么都叫不醒来。

祝百户白日见鬼一般怔怔,苏韧问:“你何时离开这里的?”

祝百户跪下:“昨日千户令整好武器,还亲自领人打扫后院。今日早饭过后,除军营剩两百人加强护卫,其余几百人分散在城门街市等要冲埋伏。我在城门始终同守军站在一起。本以为中午就可等到大人们,但午后狂沙风起,我知大人们耽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孟千户派来小兵,说斗鸡比赛即将开始。人等得了,可鸡等不起,问这边何时可到?我告诉他:怕要到晚间呢……其余小的一概不知,喏,就是他……”

他指着椅后面躺尸的一个少年兵丁。苏韧脸色凝重,让祝百户赶紧巡视四处,清点内外人马。

他再命端长宁召集大夫,把这些睡死的人全搬去厢房。

他察觉桌底下有只死了的大雄鸡。屋内一角,谭飞说:“大人!”他手里也拿着只死鸡。

那鸡毛发俱全,肉皮发黑,显然不是“斗”死的。孟千户等人,大约中了无名之毒。

叶琪附耳:“二哥,情况已有变,是否燃烧信号?”

苏韧耳语:“不可。城中尚未发觉一人伤亡。孟千户等人,虽荒唐地着了道,不足让我们动用大军。我原估摸蛇不敢动。没想它真动了,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我们再等等。”

“在哪里等?”

苏韧与叶琪交换眼色,彼此熟知地形,已经都懂。苏韧招来小飞嘱咐,握住他手。

小飞听完,望着苏韧平静的脸庞,犹豫片刻,苏韧说:“相信我。”少年才受命而去。

酒宴没人敢用。祝百户禀告:已联络四处,暂无异样。

他自带军士守着营房,把“永泽堂”围得密密匝匝。

苏韧并自己扈从等人,囫囵吞下自带水和干粮,貌似全坐后院屋内歇息。

夜幕降临,祝百户等人点亮了所有火把。苏韧等几十高手,已从永泽堂内密道辗转移出来,走到了八条巷开外的西城典铺(5)“仁惠”。

那仁惠的掌柜,老得鬓毛尽衰,正坐在个藤椅上,与个老伙计盘点,对着大蜡烛数着堆银钱。

见一群青壮男子拥入,以为是打劫的,吓得从藤椅上蹦起来。

叶琪亮出官牌:“你莫慌,我们身负朝廷要务,借宝地暂避。”

老头哪敢不依,双手护住那堆银钱。苏韧靠近他,和气说:“爷爷,你这仁惠典铺里有条出城外的密道,你可知道?你知就带我去。你若不知,容我们自己找找。”

老头吓得哆嗦,牵苏韧往左边走,到座小亭子,他颤颤巍巍将石凳一踢,咕噜噜,果然下有阶梯。

“下面有道门,孟千户从未来过,大人如何可算准?”老掌柜问。

苏韧道:“是人做的总会有痕迹。”

他见老头步履不稳,搀扶他回到藤椅。

老头颤抖:“大人坐。”

苏韧按他坐下:“爷爷吝大年纪。我等藏匿你这是不得已。若有损失官府赔偿,本意绝不扰民。”

苏韧他们坐等了一个多时辰,太平无事。除了飞沙,再没什么动静 。

掌柜和伙计两个老头,抱着银钱打起瞌睡。鸡鸣驿居民,好像都中了魔,被催了眠。

苏韧揉眉心提神。叶琪刚要说话,巷口居然有说唱及鼓声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绷紧身子。叶琪凑近门板缝隙,端长宁拢住烛火。

说唱从远渐近,声音非男非女,清亮亮映着闷鼓,在这凄凉驿城里回荡,说不出的怪异。

叶琪侧耳分辨,吟道:“唱得‘宝卷’(6)。”

只听来人唱道:

“一更里,在山中,行者翻身,压了自己本来人。几时才得还家去,母子相逢;

二更里,杨二郎,问着王母,要他生身父母在那厢,你今与我,救我娘亲;

三更里,二郎爷,把脚一叠;今我去拿孙行者,送在老君炉内炼,他也难说。”

苏韧站在叶琪身边,他在听,也不在听,他眸光冰冷,面色染霜。

歌声近了,苏韧才看清来者有二人。前面是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后面跟个蒙面佝偻的提篮老妇。

少年手持拐杖,上挂着五彩丝绦(tao)的小鼓,边走边锤击鼓面。

男孩儿抬头,看见“仁惠”的招牌,慢慢往里走,嘴里念叨:“路远口渴,施舍点吧……”

他再迈步,冷不防被门后的叶琪抓住手腕。

少年抬眼:“大爷?疼……”

叶琪低声笑:“好大的风沙,小孩子家和老奶奶出来找甚嘛?”

少年说:“从南边来。今佛祖生日,村里派我出来讨点善缘。”

掌柜和伙计听了,嘴唇哆嗦,躲到柜面下边。

叶琪哈哈:“就没人拦你?”

少年说:“没有,我们中午来,走了许多家。都认得奶奶……俺们可怜人……大爷……”

老妇跟上,被叶琪一挡,她蒙面落下,那脸恐怖狰狞,有人惊呼:“麻疯!”

众人惊心,苏韧握拳。端长宁手捏紫金棍,旋转了几下。

老掌柜探头喘息说:“…… 是…… 南边有片坡地,几十年前成麻疯村。养济院这几年入不敷出,他们那老的老,小的小活不下去。逢年过节的,孟长官准他们入城乞讨。”

他抓了把钱币,像准备施舍。苏韧拉住了他。

他满心狐疑,千百间屋,为何此时此刻,偏走进这间?

叶琪似了然:“虽如此,外面风太大!我派两个人护送你们去避风吧。”

几个扈从上前,那孩子忽挣脱叶琪的手,身上如鼓风一般,后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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