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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蝶花美人图·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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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

慈幼堂有专门的师傅教授各种技艺。有些慈幼堂的孩子有统一的姓氏,但也有几座考虑到孩子长大后容易被人一听姓就知道身世,单独给他们起姓。

簟小筠的祖父簟福即是后一种。

簟福没被人收养,长大后离开慈幼堂到码头做事,成了一名船工。三十余岁才娶一妻李氏,四十二岁得一子,即是簟小筠的父亲簟念恩。儿子十一二岁时,簟福不幸病故。

李氏没有再嫁。簟福生前勤奋,两口子省吃俭用,在明州城东小沙巷买了一间小院落,虽局促,够他们母子居住。簟福另留下一小笔钱,李氏有位表姐,在码头附近开了家馄饨铺,李氏在铺子帮忙,挣钱供母子二人日常花用。

簟念恩是个孝子,十三四岁即经表姨夫介绍,到一家酒楼学厨艺。待学满五年,能做帮厨拿工钱,就让母亲莫再操劳。倒是李氏闲不住,依旧常到亲戚店里。

簟小筠的外祖家河家住在小沙巷临近的大沙巷。河家有四个儿子,唯有一女,闺名铃姝,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许多人家求聘,铃姝偏偏看上了簟念恩。

原来河家世代船民,男人们长年漂在海上,家中只有妇人和孩子。铃姝每年难见父亲几日,待兄长们长大了,也去船上到处漂,一年见不到一两回。嫂嫂们常开玩笑似的抱怨,嫁这样的男人好似守寡,让铃姝将来一定找个“脚踏实地”的男人,千万不要学她们。

铃姝深以为是。河家住在大沙巷口,她常与簟念恩打照面。簟念恩十分倾慕铃姝的美貌,铃姝见他眉清目秀,又在酒楼做事,挺孝顺母亲,看来是个好脾性又顾家的郎君,亦很中意。

铃姝之母魏氏与李氏偶尔闲聊,甚欣赏李氏人品。她看出女儿心思,从李氏口中探得簟念恩想当酒楼大师傅,或是想等以后有钱了自己开个店。魏氏觉得他是个上进的年轻人,同意了这门亲事。

哪知成亲几个月后,簟念恩对铃姝说,岳父和大舅子给他介绍了一个活,到某条大商船上当厨子,一去就是正经厨师,不是小帮厨。难得机遇,他不想错过。

铃姝心中一沉,说,船上苦得很,给那么多人做菜,特别累,你吃得消么。

簟念恩说,有什么吃不消的,我想多挣钱让你和娘过好日子。船上的人也不会像酒楼食客那样挑三拣四,大锅饭反而好做。以前也有人介绍我去船上做厨子,只是那时我不放心娘,如今娶了你这位贤妻,娘与岳母也聊得来,两家离得近,可互相关照,我就安心了。

铃姝心知无法阻拦,只得答应。

她虽未嫁水手,最后仍和母亲嫂嫂们一样,长年独守岸上。

因从小见惯了,过起这样日子,也不觉得什么。

她一年能同相公团圆多则一个月,少则十来天,有时甚至整年没见面。

如此数年,有了三个孩子。

长子名簟维,次子叫簟祯,女儿即是小筠。

仿佛宿命一般,小筠才四五岁时,簟念恩与岳父同一条船出海,都不幸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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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淳大致讲述至此,穆集道:“在下所看卷宗记录,簟氏女之母守寡多年,侍奉婆婆与亲生母亲,可称孝妇,不想竟如此曲折。”

常村正疑惑:“老朽绕开插一句嘴,这位簟河氏有四个哥哥,为什么娘家母亲还要她侍奉?莫非当地风俗?”

桂淳摇头:“并非风俗,只她一家如此。”

河铃姝的娘家不算富。河忠一辈子挣的钱张罗四个儿子成亲即花去了许多。铃姝嫁人,河家也没要什么彩礼。河家屋院虽不小,但老旧,铃姝的四个哥哥成亲后都搬出去各自购宅居住,河忠又给了每个儿子一笔钱,家中不剩多少积蓄。河家四子都有好几个孩子,他们长年跑船不在家,家中皆由铃姝的嫂嫂们独立操持,确实自顾不暇,分不出精力照顾魏氏。

铃姝离娘家近,以往都是她到娘家照顾母亲,嫂嫂们想依旧如此。本来么,公公和妹夫在世时,也没几天在家,跟现在区别不大。但她们怕被亲友邻居戳脊梁骨,遂生一计,先下手为强,到处放风说簟家风水有问题,男的都活不长。铃姝不听家里的话,非要嫁簟念恩,把亲爹也连累了。

铃姝气得大哭一场:“不是我向着婆家,念恩是听了爹和大哥的话才去船上做厨子。这趟船他本不想去,听说爹爹行这趟,他觉得爹上了岁数,同去有照应,这是他的孝心!天有不测风云,我命薄不敢怨天,但我男人这些年当女婿为爹娘跑前忙后,不比亲儿子差。”

嫂嫂们都伶牙俐齿,遂回道——

“妹妹这意思倒是爹连累了你汉子?”

“若女婿强过亲儿子,世人还讲什么养儿防老?只养闺女罢了。”

“算命的都说爹是富贵员外命,活到九十岁都不用拄拐。海上漂了一辈子,可巧赶上跟女婿一条船就翻了。剩下母亲孤苦伶仃,还不得我们奉养?妹妹倒是人不操心腰杆硬。”

铃姝哭道:“嫂嫂们不用挤兑我,婆婆是我娘,亲娘更是我娘,我两位一起奉养,又有什么奉养不得?”

嫂嫂们逼出她这句话,顺势将预先的谋算摆出——

原来铃姝的婆婆李氏因丧子之痛,哭坏了眼睛,看东西模糊,已不能劳动。小筠兄妹三人渐大,簟家的那处小屋,挤上祖孙三代五口人,确实太局促。

铃姝的嫂嫂们对铃姝当下的难处一清二楚,便由大嫂出头,同铃姝签了个字据。对外只说,因铃姝死了夫君,怜她孤苦,兄嫂们愿让她带着孩子和婆婆李氏住到河家大沙巷的房子里。魏氏在世一日,铃姝母子和李氏就能住一日,不收租金,但吃穿用度需自己掏钱。铃姝自愿侍奉母亲,抵当房费,报答兄嫂恩情。待魏氏离世,簟家人与铃姝需在十日之内立刻搬离河家屋子。兄嫂们又请了人,把屋里值点钱的箱子柜子木床桌椅之类统统画图编目,附在文书后,防止铃姝搬运倒卖。

铃姝是个懂得变通的女子,面对嫂嫂们开出的条件,她忍下气细想,确实能解决当下之急,便答应了。

她带着婆婆搬到娘家,将簟家的小院出租,租金补贴日用,从此开始一个人奉养两位母亲,拉扯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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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不禁动容:“这位夫人太不易了,即便有仆婢亦难为之,何况她独自一人,实可钦佩。且,她子女尚幼,上有二老,娘家财物她不能动用,自家恐怕积蓄不多,小院租金应也微薄,日常开销如何支应?”

桂淳向柳桐倚抱拳:“大人正问到关键。桂某甚少钦佩谁,但对这位夫人,实实敬佩不已。”

河铃姝是位非常聪慧的女子,簟念恩在世时,在家练厨艺,她常做帮手,与相公一同改良菜式。搬回娘家后的一两年,她趁着给母亲婆婆和孩子们做饭的机会练习,还看过簟念恩留下的菜谱,又与簟念恩那位开馄饨铺的表姨多走动。

待母亲和婆婆的身体养好了些,女儿也六七岁,儿子们更大一些,能大的带小的,她得知左右邻居家有人办家宴之类,就抽空过去给女眷帮忙,挣些零用。城中尼庵、女冠观初一十五,或逢节期办斋饭,她也去帮厨,渐渐有了名声。城中富户家的女眷办席面缺人手时,有人会介绍她去,如此手头渐渐宽裕。

某一年,当时的礼部侍郎顾大人驾临明州,巡察学政。侍郎夫人去观中进香,用了一餐斋饭,其中两道尤为中意,陪斋的观主告知夫人,这两道菜都是簟河氏所做。

夫人即召铃姝嘉赏,喜其聪慧,左右将铃姝经历告知,夫人复赞叹。

明州府衙亦将本地拟待褒奖的孝女贞女上报,顾侍郎翻开,从文字到事迹,都是几百年不曾变的模子里套出来的,不禁唏嘘。

夫人由此提起铃姝,曰,夫君的公务,我本不当过问,但这样的女子,难道不够格说一声孝女?

侍郎深知能被录进那份名册中的女子身后都有宗族门第,夫人提的这女子孤苦无依,再孝感动天,把她加进去,恐怕她拿不住,反而遭祸,便含蓄道:“此女虽孝,作为却出闺阁本分,不宜令她人效仿。若树立为典范,举动都被人盯,对她反不是好事。”

他只让夫人请铃姝到行馆做了一餐饭,由夫人褒赏了几句。

“江南女子,果然灵秀慧心,汝之所为,虽出闺阁之本,但念之孝心,又堪褒奖……”

此事自有人传扬,铃姝之后行事方便了很多,有富户女眷专请她做侍郎夫人吃过的饭食点心,自此再不用愁生计,竟能请人照顾家人,之后又攒下一笔钱,另买一处宽敞宅院,将家人迁去。

但她也因此招来挺多非议,白如依史都尉等人去查访时,不少人或隐晦或露骨地暗示——

簟河氏这个女人不一般,似乎与某大人某爷常走动,不然一个女人怎能立住脚挣这些钱?

多年不改嫁名声是好听,也可能这样方便。

真是良妇,怎能把唯一一个闺女养成那样?

孩子自小没爹,是可怜。可,讲句不该讲的,闺女得娘教。之前也不是没人跟她提过,这么大的姑娘,天天穿得跟个男人一样,满街跑,当娘的约束约束她,多管一管,能少挣几个钱?多少钱比孩子重要?

簟河氏自己几十岁的人了,整日里打扮得,粉擦着,钗环戴着,绸子缎子也穿着,天天往大户人家宅院里去,也见过大家千金的教养体面,怎就不管管她闺女。这么大的姑娘,拾掇拾掇明明挺漂亮,却由她满街乱跑,都没人敢提亲。姑娘大了,心思可不就活泼么?你不给她找,她就自己找。

簟河氏是个聪明人,这么纵着女儿,谁知是怎么想呢?她这些年挣不少,但她家门第摆在那,知书达理的人家不会跟她做亲家。她姑娘整天满城转,倒是自己转到一个书生……

唉,这话不当讲,诸位大人见过跟她闺女相好的书生没?外地刚过来的,在明州人生地不熟,长得跟个蔫叽叽的豆芽子似的,和她闺女高矮差不多,被那姑娘一拳就打翻在地,说能害了那姑娘,真的……

当我爱嚼舌根吧,这簟家姑娘,真是可怜。实话说,她没跟那个外地来的小书生相好之前,虽天天像个男人似的到处跑,但不惹事,不怎么跟旁人来往,谁都不搭理,自己在街上晃,挺孤僻的。说能和谁结仇,真不像……倒是她娘……

……

甚至有人透露,簟河氏常去某爷某某老爷宅院,某爷某某老爷素来风流,内宅的某位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姑娘是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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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知阅读案件记录时,史都尉在一旁补充:“卑职查线索时曾想到,以往有这样的案件——凶手其实只想杀某个特定的人,但故意杀了几名不相干者,令衙门难以从是否有仇之类的线索推想出凶手……卑职由此猜测,这桩案的凶手会不会也只和其中一人或一家有仇,却多杀了旁人,做局成连环案?”

柳知颔首:“亦有案件,凶手是一群人,合伙杀掉各自的仇人,或由此人杀掉彼人的仇家,如此迷惑官府。”

程柏道:“也有可能,凶手是个杀手,收钱办事,做成一套案子,实际托他杀人的主顾不一样。所以每位被害女子的仇家,或能从她们遇害这事上捞到好处的人,都仍得细查。”

柳知赞同,看向白如依,白如依却难得沉默。

程柏一拍白如依肩头:“府君见谅,我们白先生,在簟姑娘的案子上,有点心结。这位簟氏姑娘,与白先生,有些不一般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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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查簟小筠被杀的线索时,白如依、程柏、史都尉都觉得,如果抛开行凶手法,单只看这个案子,最可疑的,第一是与簟小筠相好的书生寇某;再则,坊间传闻虽可恶,但簟小筠的母亲河铃姝确实颇遭非议,或亦有可能,对方其实憎恨河铃姝,才杀她的女儿小筠?

想解开这两个疑惑,就要先见见寇书生和河铃姝。

他们先见了寇生,因为寇生当时正被关在州府衙门的大牢里。

州府衙门在簟小筠被害后,开始想到,洪欣莲、戴好女两位女子的案件会不会和这桩案子是同一凶手所为。他们亦留意到簟小筠尸体的特别之处,猜测也可能是模仿作案。单看簟小筠被杀一事,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与她有私情的寇书生。

州衙的捕快先找寇生问了一回话,不料寇生之后竟打算逃跑。

捕快们道,天晓得寇生这脑子是怎么考到秀才功名的。簟小筠是船民之女,他居然打算坐船出逃,在码头即被人发现,扭送衙门。府衙本顾忌他有个秀才功名在身,这时也只得暂将他关押,但把他关在一个比较干净通风的小单间里。

史都尉和白如依先审问了他一番。桂淳当时亦跟在旁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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