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哨声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基地死寂的黎明。贺见清几乎是瞬间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昨夜恐怖片的残影和紧攥陆予明手腕的羞耻感混杂着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上铺角落,听着下方陆续传来的窸窣起床声——何阳不满的嘟囔,逸尘夸张的哈欠,宋凛沉稳的落地声,以及……下方陆予明极其规律的、几乎没有多余声响的整理动作。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消毒水和劣质洗衣粉混合的刺鼻气味。贺见清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胃部的轻微痉挛。他摸索着爬下床,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激得他一个哆嗦。
“快快快!楼下集合!只有十五分钟!” 逸尘一边往身上套着那套崭新的、散发着浓烈化纤气味的迷彩服,一边咋呼着,“都麻利点!第一天迟到,教官肯定往死里整!”
贺见清看着堆在自己上铺的那套迷彩服,心里一阵发怵。那衣服肥大得像一个绿色的面口袋,颜色刺眼,布料粗糙得仿佛能磨破皮肤。他沉默地拿起衣服,看了一眼狭小拥挤、毫无遮挡的寝室——六个人挤在十几平米的空间里,根本没有换衣服的私密角落。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唯一能提供一丝遮挡的地方——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挂着半截脏兮兮布帘的卫生间。他抱着衣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闪身躲了进去。
“砰。” 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大部分视线和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消毒水和霉味。贺见清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他迅速脱掉自己的连帽衫和T恤,苍白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拿起那件肥大的迷彩上衣,笨拙地往身上套。
果然,太大了。肩膀垮下来,袖口长得盖住了半个手掌,衣摆更是空荡荡地垂到大腿中部,像裹了个绿色的麻袋。更麻烦的是裤子,腰围宽得离谱,他提上去,不用手抓着,立刻就会滑下来。
他需要腰带。
贺见清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眉头紧锁。他记得领物资时好像发了腰带?他慌乱地在脱下的衣物堆里翻找,没有。又摸了摸迷彩裤的口袋,空空如也。糟糕,可能是昨晚慌乱中落在床铺上了,或者根本没拿。
门外的催促声和脚步声更密集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集合的哨声仿佛就在耳边。贺见清急得额角冒汗。没有腰带,这裤子根本没法穿出去!
他不能再拖了。
深吸一口气,贺见清鼓足勇气,将卫生间的木门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只够他露出半个身子和头。他不敢完全打开,试图用门板遮挡住自己没穿上衣的上半身和狼狈提着裤腰的手。
“那个……” 贺见清的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窘迫,视线慌乱地扫过外面正在各自忙碌的室友,最后落在离门最近的逸尘身上,“……你们谁……有腰带?我的……好像没找到……太大了……” 他艰难地说完,下意识地把门板又往里拉了一点,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因为动作和焦急,他那只抓着门板边缘的手稍微松了松力道,原本被他努力提着的、宽大的迷彩裤腰瞬间往下滑落了一小截!
而更关键的是——他慌乱中只套好了迷彩上衣的下半部分,胸前的几颗纽扣还完全敞开着!那肥大的领口歪斜地滑向一边,露出了少年大片苍白的、线条清晰的锁骨和单薄的胸膛。衣摆因为裤子下滑而无法完全遮盖,一小截劲瘦得惊人的腰线,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从门缝透进来的晨光里!
那腰线极其纤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韧弧度,两侧向内收紧,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凹陷。苍白的皮肤在迷彩服的墨绿色映衬下,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器,又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透明的诱惑力。因为紧张,那平坦的小腹甚至微微绷紧,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噗——!” 正在系鞋带的逸尘猛地抬头,看到贺见清这副狼狈又“春光乍泄”的模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落在那截暴露的腰线上,脱口而出:“卧槽!老贺!你这……这还需要腰带?!”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和某种促狭的兴奋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你这腰细得……怕不是腰带一勒就断了吧?来来来!哥有!哥借你!”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去解自己刚系好的腰带。
贺见清的脸“腾”地一下红得滴血,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当场消失。他慌乱地想把门关上,手忙脚乱地去拉滑落的裤腰和扣敞开的衣襟。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灼烫的穿透力,猛地钉在了他那截暴露的腰线上!
是陆予明。
他原本正背对着卫生间方向,弯腰整理自己床铺上叠得如同豆腐块般的薄被。在逸尘那声夸张的惊呼响起的刹那,他的动作骤然停滞。他没有像逸尘那样立刻转头看过来,整个身体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脊背绷得笔直,如同一张瞬间拉满的硬弓。
几秒钟死寂的停顿后,陆予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感,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贺见清门缝中暴露出的那一小片苍白的腰腹肌肤上!
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太过复杂,太过汹涌。有惊愕,有审视,有某种被强行压抑的、原始的冲击力,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领地般的阴鸷。那总是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此刻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无声地席卷、翻腾!他盯着那截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线,看着那苍白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泽,看着那因慌乱而微微起伏的线条……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燥热感猛地冲上陆予明的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母亲刻在骨子里的、对一切“不洁”与“失序”的厌恶感瞬间被点燃,让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用那件丑陋的迷彩服将那片刺眼的、扰乱他心神的苍白彻底裹紧、封死!
太瘦了。太白了。
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撞进陆予明的脑海。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更陌生、更让他感到失控的……占有欲?不,是排斥!是厌恶这种毫无防备的暴露!厌恶任何可能窥视到这脆弱的目光(包括他自己)!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命令自己的目光从那片苍白的皮肤上撕开!
然而,那纤细腰线的影像却如同烙印,顽固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猛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他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那层岌岌可危的、名为“冷静”的薄冰。
“给!” 逸尘已经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大大咧咧地递向门缝里的贺见清,脸上还挂着促狭的笑容,“接着啊老贺!再磨蹭真迟到了!”
贺见清羞愤欲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公开处刑。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去接逸尘递过来的腰带。
就在这时,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带着一阵微冷的劲风,如同鬼魅般横插过来!
陆予明!
他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贺见清手指即将触碰到逸尘腰带的前一秒,一把夺过了那根迷彩腰带!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急躁。
“用这个。” 陆予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沙哑。他没有看贺见清,也没有看逸尘,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那根夺过来的腰带,仿佛在研究什么复杂的武器结构。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包括门缝里完全僵住的贺见清),陆予明双手抓住那根结实的尼龙腰带两端,猛地向两边一扯!
“嗤啦——!”
一声刺耳的、尼龙纤维崩断的撕裂声,在狭小的寝室里骤然响起!
结实崭新的腰带,竟被他硬生生从中间扯断了!
断裂的尼龙纤维茬口狰狞地翻卷着。
整个寝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何阳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宋凛微微挑眉,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逸尘更是目瞪口呆,看看陆予明手里断成两截的腰带,又看看陆予明那张冷得能掉冰碴子、下颌线绷得死紧的侧脸,再看看门缝里石化了的贺见清,脑子彻底宕机。
陆予明却像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截较长的腰带塞回完全懵掉的逸尘手里,然后将另一截明显短了一截、但勉强还能用的腰带,不由分说地、直接塞进了贺见清僵在半空的手中。
那截断掉的腰带还带着陆予明掌心的温度,甚至残留着他刚才用力撕扯时留下的、清晰的指痕和……一丝极淡的、属于他书包里常备的消毒水的味道。
“凑合用。” 陆予明丢下这三个字,声音冷硬得像块铁。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脊背挺得如同标枪,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床铺,拿起那个黑色双肩包,头也不回地拉开寝室门走了出去。
“砰!” 门被重重带上,留下满室惊愕的死寂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尼龙纤维断裂的刺鼻气味。
贺见清呆呆地站在门缝里,手里捏着那截断掉的、尚有余温的腰带,指尖似乎被那残留的温度和力量烫到。他敞开的衣襟下,那截暴露的腰线在微凉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陆予明刚才那如有实质、冰冷又灼烫的视线扫过的触感。
逸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手里那半截腰带,又看看贺见清,表情扭曲得像见了鬼:
“我……我靠……陆大神……他……他谋杀啊?!这腰带招他惹他了?!”
何阳也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逸尘,你这腰带质量不行啊,陆大神一上手就‘分尸’了!老贺,” 他促狭地看向门缝里脸色红白交错的贺见清,“你这腰……是拿尺子量过吗?细得让咱学神都‘失控’了?”
宋凛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腰带,慢条斯理地系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说:腰带刺客。
贺见清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在一起,冲击得他头晕目眩。他“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卫生间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碎肋骨。
手里那截断掉的腰带,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掌心。
陆予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逸尘的腰带?还是……嫌弃他暴露的腰线?
那强行撕断腰带的动作,是愤怒?是警告?还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