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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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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人!”

前边郭诵龄应声回头,笑道:“是你啊。”

冯令仪几步赶上去:“下官今日首次进户部,原想在此之前拜谒郭大人一回,谁料大人昨日才回京。下官真是失礼了。”

郭诵龄摆摆手:“来日方长。不值当说。”

冯令仪真诚道:“有赖大人提携,令仪才得以进户部任职。若是大人赏脸,下官已经在江南春备下宴席,今夜恭候大驾光临。”

郭诵龄目光一闪,拍了拍她的肩,极爽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冯令仪略有松懈。

有了早上这番示好,进户部的第一日,郭诵龄主动带着她去认识了各衙门的上司同僚。

户部尚书田名奎,内阁资历行三的辅臣。其下两位佐官,左侍郎郭诵龄,右侍郎刘韵芳。户部主要有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四大衙门,各有正五品郎中四人,从五品员外郎四人,正六品主事八人。

与冯令仪同为度支主事的另一人名讳潘蕴华,直管上司度支员外郎名讳蔡璜。

上司同僚认了个脸熟,草草过了一遍户部大体事务,眼见下衙之时已到。

冯令仪恭敬奉陪郭诵龄至江南春大酒楼。

进了雅间,她克制着不适,扎扎实实敬了郭侍郎三杯秋月白,直接将郭侍郎哄得面露笑意,紧接着奉上谢礼。

黑漆描金小匣子中,姿色漳绒上平放一本破旧的经书,暗红色的字迹,平添神秘高贵气息。

“这……这是黄真人所著《血经》?”郭诵龄不过看了一眼,便低低惊呼起来。

“正是,”冯令仪笑道,“下官机缘巧合寻得此经,听闻老夫人笃信佛法,近来又逢七十大寿,特地先行奉上寿礼。寥寥薄礼,不成敬意。万望大人收下。”

郭诵龄认真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起来:“你老师说你聪慧,招人好感,果真不假。”

冯令仪怔住:“老师……?”

郭诵龄点点头:“是啊。我这些天都在真定,也没来得及同你透风,你想来还不知道。是陆孟钦从南直隶捎信过来,让我尽力搭救你。我和这家伙是同年,他等闲不求人办事,我也想瞧瞧他最喜欢的学生是何等人物,索性应承了下来。”说着从怀里取了一封书信,放于桌上,轻轻推给她。

冯令仪接住信,知道现在不是拆看的时候。郭诵龄也没必要骗她。

但一时有些茫然,又极灵敏地察觉郭诵龄的视线渐渐转犀利,霎时清醒过来。

她笑吟吟地又斟了一杯酒奉上:“不想下官同您还有这样的渊源。此前从未听老师提起,早知如此,下官应该在散馆时便舔着脸去贵府拜谒了。”

郭诵龄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因缘际会而已,你如今的仕途,较之我当年可是胜出不止一星半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冯令仪立刻谦卑道:“下官年轻不知事,初进户部,还望大人提点一二,受用不尽。”

郭诵龄捻须而笑:“令仪也不必妄自菲薄。”

称字便显亲近了,冯令仪知机顺杆爬:“不知大人尊号为何?”

郭诵龄回道:“上清下世。”

冯令仪便恭敬地称了一声“清世老先生”,顺势请教起近日户部的动向。

无论真实性情如何,郭诵龄表现在外明显是爽快随和之人,挟了一筷子五香花生米,边嚼边道:“户部管钱粮赋税,就拿最近之事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陕军赏银。今日献俘礼你也在场,礼部侍臣最终报的赏银数额,你可还有印象?”

冯令仪脱口而出:“三百七十五万两。”

郭诵龄颔首:“此言不假。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数额,礼部实际报送来户部的赏银数额,足有四百一十万两。都是要分散赏给各级将领的。”

冯令仪不由道:“可是其中有何不妥?”

郭诵龄长叹一声:“天下军饷粮草,皆出自户部。去年蜀中大旱,拨出去二千万两白银。你不妨猜一猜,如今库银中所剩能用之奖赏陕军之数,还剩几何?”

冯令仪小心道:“大人既有此言,想必是库银不足,捉襟见肘?”

郭诵龄沉沉点头:“皇上只管赏钱,如何筹措却是衙门部堂之责。如今宫里尚不知道库银状况,皆赖田阁老转圜。但自从前日礼部呈上赏银之数,田阁老便没再合过眼了。”

他这时提起此事,暗示之意太过明显。

冯令仪言不由衷道:“不知下官可有效劳之处?”

郭诵龄仿若未闻般继续道:“如今部堂首要之事,便是筹措库银。主要的手段便是追缴欠税了。大周幅员辽阔,各地禀赋不同,像河北鱼米之乡,自然不用担心赋税不足,但像辽东、山西等地,欠税便是常有的事。筹措库银迫在眉睫,总不能把主意打到别的省去,最近的便是北直隶。”

“陕西捷报初传,田阁老便命我着手此事。前番离京,便是核查各州府欠税之数。当中,属真定府拖欠赋税最多。”话到此处,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冯令仪的心砰砰跳起来:“大人想任我追缴真定赋税?”

郭诵龄和蔼笑道:“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你意愿如何?”

冯令仪难道还有别的回答吗?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郭诵龄露出欣慰之色,却又摇头道:“先别急着表白。你刚从沧州回来,户部的利害关系,我要同你讲清。”

“真定现任知府欧阳同,乃是右侍郎刘韵芳的表亲,关系甚笃。欧阳同能拖欠赋税至五十万两之数,少不了刘韵芳做靠山。老刘是田阁老的得意门生,又是同乡,田阁老待他一向亲厚,真定之事上,总给他面子。河北布政使即将致仕,田阁老受刘韵芳鼓动,想推荐欧阳同继任。你的老师,如今也在河北,也只离布政使一步之遥了。”

他又笑了起来:“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冯令仪慢慢点头。

郭诵龄说得很清楚了,他和刘韵芳不对付,偏偏又比不得后者在田阁老面前得脸。若想再进一步,必须将刘韵芳拉下来。

这是在暗示她借真定催税之事往欧阳同身上泼脏水,不管是真脏还是假脏,最终目的,都是将河北布政使之位收入囊中,将刘韵芳剔除在田阁老的视线之中。

郭诵龄道:“那你如今意下如何?”

冯令仪不假思索道:“下官有今日,皆赖大人提携,不敢不念恩情,必不让大人失望。”

郭诵龄笑着呷了一口酒。

冯令仪心中苦笑。

真定催税之事,郭大人未尝没有其他人选,如此直白提出,不过是看在陆孟钦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机会,也想看看她值不值得收用。

若是她将此事办成,自然还有后话,若是不成,她在户部,大概率也只会是庸碌无能之辈了。

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郭诵龄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司庾郎中严瑞金是我的人,他会给你行方便的。如今的库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你也不用操之过急。”

冯令仪唯有应是:“下官知道。”

宴席宾主尽欢而散。

冯令仪坐在车厢里沉思。

真定知府欧阳同,她倒是有所耳闻,而且是在献文那里听到的。

此人贪恋美色,四年前看上了一位当垆卖酒的已婚妇人,强行将人掳掠进府,还派人打残了上门要妻子的妇人丈夫。

这事发生在真定辖内,原本该在欧阳同把握之中,不想为政敌刺探得知,暗中怂恿妇人丈夫告上大理寺。

欧阳同左右请托,最后拜到了当时的少詹事门下,少詹事收了贿赂。献文虽然极擅御下,很快知晓此事,但少詹事已经联络上大理寺相关官员,献文不好打自己人的脸,压下此事后,便将这位少詹事贬去了云南,至今未回。

有了这样的前情,郭诵龄交托之事,对她也不算太难办,只是后续势必得罪刘韵芳,麻烦不小。

但当下最重要便是找到欧阳同这位小妾的原配丈夫。

冯令仪揉了揉额头。她得去趟真定。

知府一般而言是从四品官阶,但真定地理位置重要,知府地位随之升高,升一阶为正四品。

官大一阶压死人,何况冯令仪离他足有四阶,不可能硬碰硬上门催税。

郭诵龄给她行了方便,冯令仪轻车简从去了真定,从市井消息下手打听到那妇人丈夫的下落,半月之内见到真人,许以重利,将人带回燕京,如实禀告郭诵龄和严瑞金。

当年知晓旧事之人早被献文一一清理,郭诵龄料不到冯令仪竟然能这么快抓到欧阳同的把柄,喜不自胜,连说了两个好字:“……如此一来,欧阳同一旦被告进大理寺,缴纳欠税与否,就由不得他了。”又夸冯令仪得力,之后的事,交给他和严瑞金处理。

冯令仪自然没有异议。不想几日后收到那妇人丈夫的死讯,以及其家人以纸杀夫夺妻诉状,将欧阳同告进大理寺。

冯令仪闻讯良久沉默。

很难说她没有预想过妇人丈夫的死,但亲耳闻得死讯,也禁不住一阵冷颤。

她第一次为纯粹的政治斗争葬送人命,就算不是出自她亲手所为,但到底有她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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