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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直白,没有因为是同学而给她留面子,周围一圈挨在他们身边的几乎都听到了,那女生也只嘴硬说了句“谁说要和你交往了”便不再缠着他。
陈迹的注意力也终于拉了回来。
“小秋,他好厉害啊。”前面的短发女生侧过头对旁边女生说。
那时他刚来南城,还不认识什么人,班里同学的名字也没记住几个。但听到“小秋”这个名字时,他却怔了怔。
不久之前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女生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陈迹哥哥”。
印象里是叫盛秋这个名字。
陈迹这才重新注意起前面的人来,那天的阳光很好,洒在她亚麻色的头发上,像是闪着星光。
“天呐,能在舞台上弹琴太帅了吧?你相不相信,待会肯定很多女生找他要微信。”旁边的女生兴奋地叽叽喳喳,仿佛这一刻是她自己站在台上一样,“我以后也要学钢琴,这样肯定有很多男生会被我迷倒。”
人们都只会看到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一面,被那样耀眼的美好不自觉吸引,再靠近。
陈迹以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至少在他认识的里面。
可那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女生,那个第一次见他脸红到说不出话的女生,看着她旁边的同伴,很认真地说了句。
“很辛苦的。”
“他能弹成这样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
“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像是怕同伴不相信,她特意说了两遍。
陈迹随着人群走出礼堂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愣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没有一味地拿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天赋、才华堵住他所有的努力,无数个在琴房的深夜,她说很辛苦,她说这样的光彩背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的确,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洛桑的称赞把他拉回现实,陈迹抬眼往门外看了看。
不知道她为什么想学吉他。
贺铭的吉他是最大的尺寸,盛秋的个子小了点,抱起来有点吃力。应该是在帮她调整姿势,贺铭绕到她的身后,弯腰下来,手叠在她的手背上,偏过头和她说话。
女生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看着模样乖巧。
两人的距离很近。
“我什么时候能弹成你这样?”洛桑不死心地问道。
陈迹收回视线,撇撇嘴,站了起来,毫不客气道:“梦里。”
陈迹放了十分钟时间让她休息,顺便找一个她喜欢曲子的版本,虽然毒舌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下。
“即兴的,我也没谱。”
“你再让我自己弹一遍,我都不一定能弹出来。”
洛桑刚炸毛的情绪又被迅速安抚,继续星星眼地目送他离开教室。
门突然被叩响,男生套了件宽松的运动服,再加上盛秋坐着,这样的角度看上去他更高了。
他的脸很冷,像是心情不太好,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朝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饿了。你这有吃的没?”
盛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贺铭说话。
贺铭皱了皱眉头,仍弯着腰,像是不准备起身的样子:“饿了?我没听错吧?”
“你中午不是吃了一大碗炒饭,刚她俩来之前还炫了顿炸鸡。”
贺铭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不到一个小时,你和我说你饿了?”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这是病,得治。”
盛秋不小心笑了出来,觉察到他冰凉的视线,又赶忙捂上了嘴。
像是没想到贺铭会把自己那点事在她面前抖落出来,陈迹脸色更差了,语气也不耐烦起来:“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拉磨的驴都给两口吃的。我被你抓来当壮丁,还不管饭?”
盛秋小心地瞅了眼陈迹,觉得他有些奇怪,表情有些生气,但说话的语气却又带着些玩笑的意味。
她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年头,只要是打工,无论给谁打,都会让人变成暴躁的土拨鼠。
就算是陈迹这样的人,也不能例外。
贺铭也大方地给盛秋中途下课,和陈迹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
盛秋把吉他放下,怕它突然倒下来,索性就把它打横放下来,揉了揉刚才长久按弦而酸痛的手指。
指腹的位置已经留下了很深的琴弦印记,除了大拇指暂时还没用上,其余的四根手指都横着道短短的“一”字。
这才上了多久,她就感觉有些痛了。
洛桑看陈迹还没回来,索性溜来盛秋这边。
“贺铭上得怎么样?”洛桑对未知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好奇,迫不及待地打探。
盛秋如实回答:“很好。”
“比我想象要有耐心。”
像贺铭和陈迹一样已经成名的演奏家,一般很少教初学者,除非是好苗子,也有人脉,这两种条件缺一不可。
初学者是一张白纸,对于很多东西都没有基本概念,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学“1+1=2”,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么正常的定理,但对于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说,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盛秋的反应有些慢,再加上要抛掉五线谱的印象,对着初具雏形却又因为不熟练时常串台的两个体系,她反应得就更加慢了。
还好,贺铭没有催她。
对每一个音的反应也没有让她在限时内回答。
反而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并劝她:“慢点没关系,每一个音想好了再回答。”
听盛秋这样说,洛桑忍不住脑补那样的画面,感叹道:“天呐,怎么会有这样有才华的人,长得帅,性格还这么好。”
盛秋没在意地嗯了声,她悄悄深呼吸了口气,借着这个机会,问出了自己也想问的问题。
应该不明显吧?
算是礼尚往来。
“那……”她停了停,状似无意地问道,“陈迹学长教得怎么样?”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好奇,想知道,却又怕知道。很想看看他给女生上课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徐希上课一样,随和、不拘小节。
但同时又很害怕,怕他和贺铭一样耐心,不,甚至比贺铭还耐心。
盛秋这才发现自己的矛盾。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但却又自私地不希望他对所有人都温柔。
甚至更加卑劣地想,如果只有自己就好了。
洛桑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还挺认真的?”
“不得不说他是真牛啊!没听过的曲子都能当场直接弹出来,而且还弹那么好!”洛桑把陈迹临场即兴的事儿和盛秋活灵活现地说了遍。
“太酷炫了,甚至都没留给我拍马……呸,献上膝盖的时间。”洛桑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要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我呢,结果让我上网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版本。”
盛秋悄悄攥紧的手松下来些。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窥.狂,借着洛桑和他接触的机会,怀着私心地打探两人上课日常。
想起之前在公司,自己坐电梯时有看手机的习惯,早晨上班高峰期时,每趟电梯的人都一样多。
同一栋楼里有很多公司,明明身边都是陌生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会装作很熟的样子,往她这边靠。
若有若无地往她手机瞄上这么一眼。
虽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但却在那时引起了盛秋极度不适。
她把手机反扣着放进口袋,没给那人留面子,冷言冷语道:“你看够了没?”
最后被他以一句酸溜溜的作结。
“你当自己是谁啊?大明星吗?手机里有什么劲爆的内幕消息报给狗仔。”
盛秋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人一样可恶,怀着私心,在陈迹不知道的角落里,肆意探听他的生活。
“不过我觉得,”洛桑停了下,想起刚才陈迹的样子:“他弹起琴来,太认真了。”
“嗯?”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洛桑解释道,“让人很有距离感。”
洛桑没怎么关注过陈迹弹琴,仅有的一次也是那次盛秋在台上,高中时期的陈迹看着脾气好很多,至少那天还是温柔的。
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专业之后,人都会变得严肃起来。
刚才陈迹教她时,洛桑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们的学长。虽然有着同校这一层关系在,但刚才陈迹对她像是完全的陌生人。
他好像不爱笑。
“挺正常的。”盛秋仔细想了下,回答道:“其实贺铭也是。”
“像他们那样的人,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应该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吧。”
“会立即变得专注,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旁的人和事,这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反应了。”
被拽来大堂的贺铭闲闲道:“哥,你想吃什么?”
他掏出手机点进外卖软件:“这附近还有螺蛳粉麻辣香锅重庆鸡公煲……”
陈迹轻瞥了他一眼,啧了声:“给我拿瓶水。”
贺铭:……
“不是,哥,你在这耍我呢?刚在里面不说你饿了吗?”
虽然嘴上抱怨,但身体很诚实。贺铭去前台橱柜里拿了瓶矿泉水,朝陈迹扔过来。
陈迹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没回答,拧开瓶盖喝起来。
贺铭后知后觉,慢半拍地啊了声:“哥,你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