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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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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寒风中,小乞丐被噎得面红耳赤,路过的人皆是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开,无人在意一个小乞丐的死活。

在这冷眼旁观的行人里,一个身着锦服的小公子快步走上前,蹲在小乞丐身侧,轻拍着他的后背,同时对身后的随仆道:“快倒杯茶来。”

随仆立即跑到马车上,端来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小乞丐接过茶杯囫囵吞下,谁知这茶水刚从炉灶取下,温度颇高,才入喉便烫的他五官扭曲,“哇”地一声,将茶水尽数吐了出来。

那小公子见状吓坏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小乞丐却将他推开,迅速抓起地上的积雪,胡乱塞进嘴里,反复几次后,嘴里的痛感才稍稍缓和。

小公子涨红了脸,满眼自责与愧疚,嗫嚅开口:“实在抱歉,本想着帮你,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小乞丐将嘴里融化的雪水吐在地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冷声道:“离我远点。”

小公子脸色一变,耳尖瞬间泛起薄红,身后随仆见状跨前半步,指着小乞丐嚷嚷:“喂!我家公子顶着寒风帮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

“安元。”小公子出声打断他。

叫安元的随仆缩了缩脖子。

小乞丐冷哼一声:“我求你们帮我了吗?”

“你这人怎么——”

安元梗着脖子就要往前凑。

“安元!”小公子转过头,不满地看了一眼他。

安元瘪着嘴嘟囔:“您冻得鼻子都红了,巴巴儿来帮他,这小叫花子连句好话都没有,不知感恩!”

“感恩?”小乞丐先一步开口:“你们对我有什么恩?”说着他伸出舌头,舌尖上烫起一个明晃晃的水泡:“是这个恩吗?”

看到水泡,小公子脸色更加尴尬,他看着小乞丐被寒风吹得发颤的单薄肩膀,还有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裳,忙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他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暖意裹住了小乞丐,他整个人僵住,肩头沉甸甸的触感混着柔软的绒毛蹭过脸颊,喉间泛起一股涩涩的痒意,这东西他还是第一触碰,比家里被子还要暖和,连布料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好闻味道,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花香。

“这个送你,算我的赔罪,你若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定尽力帮你。”小公子一脸诚恳。

小乞丐绷着脸本想再次拒绝,可终究舍不得肩上的温暖,他像只找到暖窝的野猫,不自觉将嶙峋的脊背往厚实的大氅里蜷了蜷。

他用力吸了吸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打架时粘上的雪花,仰头望着小公子:“我饿,能给口吃的吗?”

这话让小公子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的需求如此朴素,原本因尴尬揪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嘴角漾开抹温柔笑意:“自然。”

他抬手扶着小乞丐的胳膊,引着人往马车走去。

马车的厚毡帘一掀,暖意裹着茶香扑面而来。

车厢虽未镶金嵌玉,却铺着绵软的狐皮褥子,壁上悬着精巧的手炉,暖若阳春。

起初,小乞丐攥着大氅边缘,很警惕地望着一切,可车厢底部炭盆的热气漫上来,脸颊紧挨着衣领上柔软的绒毛,眼皮重得像坠了铁,睫毛扑簌了两下,便再也抵不住困意,歪头靠在软垫上,蜷着腿睡着了。

齐桉君的目光随着他们的马车,伴着车轮碾过雪地的咔嚓声,停在了一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地。

抬眼望去,朱红色的宫墙映入眼帘,金黄的檐角在远挂的日光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看着这熟悉的地方,齐桉君心中一动,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而来。

这里是他幼时唯一一次随父皇南巡住过的行宫。

那日他出行宫游玩,在巷尾撞见个被欺负的小乞丐,心下不忍,便偷偷将人带了回去,并把自己的吃食和衣物分与他。

然而纸包不住火,他带人回宫的事很快被父皇知晓,那天他被待到到父皇殿中,不出所料地挨了好一顿打,如丢废物般被丢了回来。

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地看着小乞丐一脸惶恐地被太监拖出门,却无能为力。

他想帮助他更多,怎奈自身亦如履薄冰。

此次南巡因太后娘娘祈福需全体子孙同行,他才得以随驾,以往出宫从未带过他。

“嘶——”

胸口突然炸开的剧痛如利刃剜心,激得他浑身猛地绷紧,意识瞬间从混沌中拽了回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嗓中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你可算醒了。”

耳侧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桉君咬着痛转向床边,见到先前与他互换衣裳顶替他的阿福正在为他清理伤口。

阿福见他双眼发直,瞳孔涣散,毫无反应,挥手在他眼前虚晃两下:“你没事吧?怎么像丢了魂儿似的?”

齐桉君恍若未闻,十指死死抠住身下被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福的脸,片刻后,才从齿间挤出半句话:“小乞丐是谁?”

“什么?”阿福被他问得一愣,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力道。

齐桉君立即皱眉闷哼。

“啊,对不住对不住。”阿福慌忙抬起手,力道轻了些:“侯爷也忒狠心了,不过是偷溜去花楼听了个曲儿,至于打成这样嘛。”

他看着齐桉君被鲜血浸透的里衣,布料沉甸甸的还坠着血珠,滴滴答答砸落在地。

那道贯穿左胸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外翻,暗红的血顺着肋骨簌簌滑落。

阿福按着医嘱将止血的药敷好后,才颤着手为他做好包扎。

见伤口不再渗血,他蹲到床边炭炉旁,盯着陶药罐里翻涌的药汤,抄起蒲扇扇了两下,浓烟登时扑向二人面门,呛得两人咳嗽不止。

阿福咳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将炭炉往外拖了拖:“忍着点啊,你这屋子冷得跟冰窟窿似的,炉子放屋里多少能有点暖气。”他用袖口抹掉眼角呛出的泪:“侯府又不缺好碳,偏不发你的,这还是我从屋里拿的呢。”

齐桉君捂着伤口想要起身,阿福见了忙道:“哎!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刚用手肘撑起上身的齐桉君就被阿福扑过来按回床榻,胸口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痛苦出声:“压着了压着了!”

“啊!”阿福弹射般起身,见他胸口的纱布又洇开暗红的血,顿时慌得原地打转:“完了完了,大夫没交代再出血了该咋办啊!”

齐桉君忍着胸口翻涌的痛意,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先冷静……把纱布拆开,重新上药。”

“好好。”阿福攥着药瓶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落在狼藉的床榻上,发现大夫给的纱布早已用完,只剩下几团沾血的碎布散在地上。

他盯着齐桉君仍在渗血的伤口,愣在了原地。

齐桉君咬着牙撑起半片肩膀,冷汗顺着下颌砸在枕上:“怎么了?”

阿福的带着哭腔绝望道:“没、没纱布了……”

“先……止血。”齐桉君扯过腰间未染血的中衣下摆,指尖因疼痛而发颤:“撕我的衣服当纱布。”

“好好好。”

阿福慌手慌脚地去解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因为没有剪刀,他只能捏着绷带尾端一圈圈往外扯,干燥的纱布与伤口黏连在一起,每一寸抽离都扯得伤口皮肉翻卷。

齐桉君痛得眼前发黑,大脑皮层像被钝刀来回刮擦,整个人仿佛从高空坠落,麻木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待伤口重新包扎好,他已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滩软泥般陷在床榻里,望着帐顶,眼前像是蒙着一层薄纱。

阿福端着煎好的药碗凑到床边:“大夫说,你醒了就得把这药吃了。”

齐桉君的眼球微微转动,还是没力气说话,只能连眨眼数下,目光虚虚地扫过药碗,示意自己暂时喝不下。

阿福盯着他涣散的瞳孔看了片刻,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躺着怎么喝药呢,我扶你起来。”

不容齐桉君拒绝,阿福将药碗搁在床头小几上,长臂穿过他后背,硬生生把他拖了起来,刚止住血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钻心。

齐桉君“啊”了一声,豆大的汗珠滚过苍白的脸颊,他咬着舌尖才勉强稳住意识,气若游丝地挤出半句:“你……你嫌我死的太慢么……”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断线木偶般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枕头上。

阿福惊呼着去扶,却发现他头一歪,眼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阿福:“齐军师!!!”

……

窗外夜风忽起,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夜至三更,侯府书房却烛火通明,怀廷韫倚在案前的檀木椅上,手中书卷翻开一页摊在膝头,望着烛台半残黄烛,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那日,天地白茫茫,他为了争抢一个馒头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时,邵玄赫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带着梅花香的温暖瞬间包裹他,让他卸下所有防备。

邵玄赫把他捡回了行宫。

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华贵之地,红墙碧瓦在雪中静默伫立,檐角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帘子。

在那里,他第一次有了吃不完的佳肴,馒头出锅时热气腾腾,咬一口软乎乎的,直暖到胃里。

他也第一次知晓,没沾着雪泥和鲜血的馒头如此美味。

吃饱喝足后,还能泡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柔软的棉衫,睡在软和的床铺上,好似梦境一般。

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琉璃珠般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轻轻拍扶着他的邵玄赫,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道:“你像我娘。”

邵玄赫嘴角噙着笑,摸了摸他额头的碎发:“你多大年纪?”

“十岁。”他回道。

邵玄赫诧异地看着他骨瘦如柴的模样:“你哪像个十岁的孩子。”

语气里带着怜惜。

他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天真地反问:“那你呢。”

邵玄赫轻声回道:“我年长你五岁,你可称我为兄。”

他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兄长”后,便睡了过去。

日子过得惬意。

闲暇时,邵玄赫常将他抱坐在膝头,在书桌前教他认字读书,他第一次握住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描出“怀廷韫”三个字,墨迹未干的字旁,有一行工整的小篆,写着“怀廷韫要全力活着”。

可好景不长,邵玄赫捡他回来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那日,两名凶狠的太监闯入,二话不说架起邵玄赫便走。

再回来时,邵玄赫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衣袍下,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

紧接着,他被赶出了这个宛如仙境的地方。

他拼命挣扎,看着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却无能为力,朱漆大门关上时,将他最后的温暖也彻底隔绝。

即便如此,邵玄赫也并未弃他不顾。

他被扔在宫门外不多时,邵玄赫的随从匆匆赶来,将一包沉甸甸的银钱交给他,并对他道:“殿下要我告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猛然攥住随从的胳膊,指节发白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他眼底翻涌着猩红杀意,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告诉我,我该怎么报答他?”

随从叹气劝道:“你好好活着,便是对殿下最好的回报。”

可当随从对上他眼中执拗的光,那光里烧着仇恨与不甘时,话语一滞,眸色忽然变得凛冽。

随从缓缓蹲下身,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杀了那人,杀了那个让殿下受伤和痛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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