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禹牵着甩甩出门的时候,许路已经跑没影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天天都这么精神。
到五金店的时候,许路已经挑好了帐篷和一些烧烤用的东西。
“一会去买肉,买菜,哦对了你不是爱吃鱿鱼吗?”
“我知道有一家卖的很好吃,一会过去。”许路一脸得意的冲牧禹笑了笑。
“好,我叫车?”许路点点头又走进隔壁的超市。
牧禹最近似乎有些感冒,嗓子疼的要命。他咳嗦了几声,把甩甩往自己这边拽了拽,随后拿出手机叫车。
许路出来的很快,手里提着满满一大袋子东西。
“车到了没?”
“马上。”
“你确定那里让烧烤吗?”
“放心,那里几乎都没有人来。”
牧禹顿了顿没有说什么,车到了之后,一大堆东西全部塞进后备箱,甚至都有点塞不下。
“累死了”
“你怎么一天天这么精神?”
“你懂啥,这叫青春活力。”
牧禹把露营箱往地上放的时候,许路买的烧烤架在箱底晃出当啷一声。
甩甩的大尾巴扫过他手背,边牧特有的热乎气混着狗粮味扑面而来。许路蹲在车尾箱另一侧往保温箱里塞啤酒,迷彩卫衣帽子滑下来盖住半张脸,声音闷在里面:“牧禹,你家甩甩再这么扒拉装备,咱们今晚就得睡露天了。”
“甩甩!坐下!”牧禹拍了下大腿,黑白相间的大狗立刻坐得端端正正,舌头伸得老长,眼睛却盯着许路手里的牛肉干袋子。许路笑着抛过去一块,甩甩立刻扑过去用嘴接住,“惯得没样儿。”牧禹弯腰调整登山包肩带,余光瞥见许路手腕上的红绳,那是高中那会,他和许路一起在寺庙里求的,说是能保平安防崴脚,结果这人打篮球赛的时候还是把脚踝扭了。
至于自己求的那红绳,早已经被牧平国烧成灰了。
“帐篷你背还是我背?”许路把保温箱合上,金属扣咔嗒一声扣紧,“你拿这些菜啥的吧,我来背就行。”牧禹看着对方点点头,又把甩甩给牵上,“这么一大堆东西,一会收拾可有难咯。”
“山上应该会有垃圾桶吧?”
“说不准,这地方还挺多人来露营的。”
牧禹拽过帐篷包往肩上一甩,甩甩立刻站起来往他腿上扑,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他腰侧。许路伸手按住狗头,指腹蹭过甩甩耳朵后的软毛:“听见没甩甩,今晚让你睡中间,当咱们的枕头狗。”甩甩尾巴扫得更欢,啪嗒啪嗒打在牧禹小腿上,像在敲鼓。
进山的路不算难走,但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很累啊我靠。”
“加油,咱们再走100年就到了。”
“你要死啊。”
甩甩叼着根树枝跑一阵又回头,非要把树枝塞给牧禹玩。“这狗随你,多动症。”许路回头时差点没摔倒,“看路啊,你要是把腿摔倒了我可不管你。”
“放心,硬朗着呢。”
牧禹突然想起那张陈航在医院的照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住院了吗?
陈航看起来很累。
他见到甩甩会不会高兴一点?
他要是不喜欢狗呢?
“牧禹!发什么呆!”许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牧禹抬头看见他站在一片空地上,身后是棵老松树,“就这儿吧,能看见湖,晚上还能烤肉。”甩甩已经撒开腿在草地上跑圈,嘴里的树枝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尾巴一摇一摆的,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搭帐篷时甩甩总来捣乱,不是咬住天幕绳往后拽,就是把许路买的菜叼到树林里。“你家狗是不是跟我有仇?”许路追着狗跑了两圈,气喘吁吁地把菜从甩甩嘴里抢出来,菜已经被咬烂了,看起来肯定不能吃了。“这菜只能赏给它吃了。”许路把菜扔给甩甩。
“它喜欢你。”牧禹把帐篷杆插进土里,“没听过,越喜欢你越想欺负你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手指在帐篷杆上顿了顿。许路没说话,低头整理地钉,锤子砸在金属钉上的声音闷闷的。
暮色漫上来时,许路已经在篝火边架起了烤架。甩甩趴在他脚边,下巴搁在爪子上,眼睛盯着烤架上的鸡翅。“去去去,”许路用脚尖轻轻推它,“没熟呢,跟牧禹一个德行,急性子。”牧禹听见这话笑出声:“我急性子?上次你打游戏急的连拔好几根网线的时候怎么不说?”
篝火里的木柴噼啪作响,鸡翅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混着松针味飘起来。甩甩忽然站起来,耳朵竖得笔直,然后朝着树林方向狂奔而去,项圈铃铛声叮铃哐啷响成一片。“甩甩!回来!”牧禹放下鱿鱼想追,许路按住他肩膀:“没事,这林子没野物,它玩够了就回来。”
两人沉默地坐着,看火光在对方脸上跳。牧禹想起陈航那天给自己打的那一通电话,像是彻底断绝了他们两个人的联系。
甚至陈航连解释都没有解释。
“给。”许路递来罐啤酒,拉环拉开时发出轻响,泡沫沾在他虎口上,“你酒量不好,我特意找朋友买的,说是度数不高但是够劲。”牧禹接过来喝了一口,苦中带点白酒味的辛辣。
度数真的不高吗?
远处传来甩甩的铃铛声,还有它踩断树枝的咔嚓响。
“欸,还记得高中那个总说我带的啤酒没品味。”牧禹忽然开口,声音比篝火的噼啪声还轻,“他非要带那种果味的,说像喝饮料。有次在山顶,他喝多了对着月亮唱歌,跑调跑得我都想笑。”许路没说话,往火里添了添树枝,火星子腾起来,照亮他手腕上的红绳。牧禹看见那红绳在火光里晃啊晃,“你说林旭阳啊?”
“对啊,还能有谁唱歌跑调成那样?听着像两只老虎。”
“你还真别说。”
甩甩叼着根比它还长的树枝冲回来,树枝上挂着片泛黄的枫叶。“我靠,你从哪儿捡的?”许路笑着接过树枝,甩甩立刻把脑袋搁在他膝盖上,尾巴扫得尘土都飘过来。牧禹伸手摸了摸狗的耳朵,“我那会就特想要只小狗。”
“牧禹,”许路忽然开口,把烤好的鸡翅放在牧禹面前的盘子里,“下周我生日,咱们去海边吧。带甩甩去追浪花。”
牧禹抬头看他,对方脸上的火光明明灭灭,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许路的妈妈就很喜欢海边,他知道许路家里的情况并不好,只是许路从来没向自己吐露太多。
“好。”牧禹咬了口鸡翅,外皮焦脆,里面的肉还带着汁水,混着许路撒的辣椒粉,辣得舌尖发麻。甩甩凑过来闻味,他顺手撕了块鸡胸肉给它,狗舌头舔过他掌心,湿乎乎的。
夜更深了,星星陆续冒出来,湖面亮闪闪一片,牧禹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许路去车上拿防潮垫,甩甩跟着他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蹲在牧禹脚边。牧禹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火苗跳起的瞬间,甩甩低吼了一声。
“怕火啊?还是怕打火机的声音?”
“牧禹!来搭把手!”许路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甩甩立刻站起来摇尾巴跑过去。牧禹灭掉打火机,起身时感觉眼前一片黑,有点…累。
他走向火光处,看见许路正跟防潮垫较劲,甩甩叼着垫子一角往后拉,两人一狗在月光下扭成一团,像“你们俩幼稚不幼稚?”
“撒手,你这狗!”许路的笑骂声混着甩甩的呜咽,牧禹走过去帮忙按住垫子边角,
“我这狗是不是很机灵?”
“机灵你二舅姥姥个腿。”
“我靠,我二舅姥姥的腿好着呢。”
“滚蛋。”
甩甩趁机跳上防潮垫,转了两圈后趴下,脑袋枕在牧禹和许路中间。
“明天早上煮热牛奶给你喝。”
牧禹往许路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对方的肩,“一会吃完那些把火给灭了。”许路应了一声,胳膊肘顶了顶他腰:“吃不完就给甩甩吃。”
甩甩似乎听懂了,爪子扒拉着牧禹的裤腿。牧禹摸了摸狗的脑袋,闻到它毛发里的烟火味,“回家要洗澡了。”
“全员大洗澡。”
“还剩下多少呢?”
“没有多少了,能吃的都吃掉了。”
湖水在不远处轻轻拍打岸边,许路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脑袋歪在牧禹肩上,红绳滑到手腕内侧,“等哪天要再去求一个。”
牧禹喃喃着。
等他抬头看天,星星比刚才密了些,有一颗特别亮,角度刚好地挂在松树梢头。他又想起陈航发的那张照片,那天南夏的星星也一样亮吗?
他伸手替许路拉了拉滑下去的卫衣帽子,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完的话,都融在这湖风里了。
火塘里的余烬还在暗红,因为月光照在上面,不算特别暗。
牧禹靠在许路肩上,听着身边一人一狗的呼吸声,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不必说出口,自己所遇到的人,会带着新的温度,把那些空缺的位置,一点点填满。
只是每个人必定不能带来上一个人所给自己的温度。
甩甩忽然翻了个身,爪子搭在牧禹腿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掌心。牧禹轻轻握住那只爪子,感受着肉垫上的纹路,感觉安心。
许路在睡梦中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内容,却让他想起少年时在宿舍夜谈,那些没头没尾的梦话,怎么突然开始怀念起高中了呢…
他好像失眠了。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一声长一声短,感觉像是在和谁对话。
牧禹闭上眼睛,感觉到许路的头又往他肩上靠了靠,甩甩的尾巴扫过他脚踝。火光、星光、狗的体温,还有身边这人均匀的呼吸,都在告诉他,有些故事还在继续,以另一种方式,在这顶帐篷下,在这片星空下,在这只边牧摇晃的尾巴里。
他伸手摸了摸甩甩的头,低声说:“听见没,甩甩,下周跟许路去海边,给你捡最漂亮的贝壳。”甩甩大概也睡着了,没有回应。
许路在睡梦中笑出声音,疑似梦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牧禹嘴角上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裂开,不是疼痛,而是像春天的冰面,裂开一道缝,让阳光和温度漏进来。
湖风裹着露水的清凉吹来。牧禹往许路身边靠紧了些,感觉到对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像只寻求温暖的兽。甩甩的脑袋搁在牧禹的腿上,睡得正香。
头顶的星星还在闪,更亮了一些。其中一颗落下来,划过松树梢,像谁在天上画了道短暂的光痕。
“许路,后悔死了吧,好像真的有流星。”
有些记忆不会消失,牧禹想,它们只是变成了星星,变成了身边人的呼吸,变成了狗爪子的温度,变成了烤鸡翅的香气,永远留在这些活着的瞬间里。他闭上眼睛,听见许路在睡梦中叫了声他的名字,尾音拖得老长,像小时候在巷子里喊人回家吃饭。
睡吧,牧禹。
睡醒后一切都会步入正轨,一切都会好。
人要向前走,要向前看。
等阳光把牧禹晒醒的时候,许路和甩甩已经起了不知道多久。
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许路看向睁开眼的牧禹笑了一声,“早上好啊,现在就能下山回家咯?”
陈航在医院食堂吃了一口粥就再也没办法吃其他的东西了。
没有滋味,什么滋味都没有。
淡。很淡。非常淡。
连小菜都是一样。茶叶蛋都是不用说。
他烦躁的把东西一推,打电话给了张家。
“喂?陈哥咋了?”
“送饭。”
“你不是说…”
“吃不下这里的饭,淡的要死。”
张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穿好了衣服应了声,下楼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就急匆匆开车往医院那里赶。
陈航有些颓废的坐在病床上,不想。
不想住院。
想自杀。想死。
他又在发抖,这一次他没有再着急吃药,看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还有近乎让他感觉要停止的呼吸,这一切都让他崩溃。
“陈航!”
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几个医生在他身边围着,他想坐起身,发现手被锁上了。
“这是…?”
“你情绪很不稳定啊,小伙子。”
“…我只是偶尔这样。”
“药要按时吃,每天会有护士来发药,明白了吗?”
“嗯…我需要住多久啊?”
“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