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生湖边,天气大晴。
“那边还缺了张椅子,唔......喷泉的水可以稍微再放大一点。”璞玉手上拿着表格,从草坪走到湖岸,对着清单,哪里检查过关了,就摘下笔帽在上边划掉。
“郁金香颜色太多了,去掉两个。”
“好的。”
“麻烦茉莉花多添一些,另外,椅子腿左右两边也绑上几束,谢谢。”
“没问题。”
“鸽子已经运到场地了吗?”
“院长,总共十二只白鸽,都到了。”
“领带蝴蝶结系上了没有?”
“稍等我问一下。”现场工作人员拿起对讲机开始联系其他人。
璞玉站在一边等,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提步离开,走到附近长椅坐下休息。
湖水边是一片小森林,山毛榉茂密又高大,只是挡不住橙烈的日光,璞玉拿清单盖着眼睛,有些出汗。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呼。”
......
十分钟前,璞玉在房车上做妆发,长发被取了一半盘起来,剩两撮放在前面,鬓角别了支小小的花簪。
到换衣服的时候,璞玉跟妆造师说出去透透气,说完,拿着清单走出来,反复确认婚礼安排的细节,为的就是转移注意力。
第一次见到白杨是在圣莉亚,那会璞玉以为将白杨追到手起码得花上个一年多半载的时间。
谁能想到他们心意相通得这样快,白杨担任联盟长后,没等璞玉说,立刻就把婚礼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两个人就这样迅速地被命运送到缔约契守这一关面前,即将要向对方许诺往后余生。
按照传统的流程,新郎双方在交换戒指前需要说一长串誓言。
璞玉昨晚对着TV练习了很久,还把这串词抄到速记本上,这不正好用上了。
他左看右看,附近没人,悄摸把小本子拿出来,精准翻到那一页。
字多,地方小,写得密密麻麻,一个字没错。
“我,璞玉,愿娶你,白杨,作为我的妻子。从今以后,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璞玉照着词顺了一遍,将本子盖过去,清了清嗓子,开始练习。
“咳咳,我,璞玉,愿意娶你,白杨,作为我的妻子。从现在开始......”
不对。
“从今往后,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贵,我......富贵贫穷?”
......忘了。
平时一天一本文献的脑子到这里完全转不起来,齿轮卡着,生锈了。
其实不是真的记不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璞玉头往后靠,认命了,到时候能说多少说多少。再不济在白杨身上挂张小纸条作弊。
他不禁想到,白杨这会在做什么?他有没有跟我一样紧张?
“璞玉院长!”
“璞——玉——院——长!”
“你——在哪——呢!”
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白氏那群老古董。
璞玉故意没搭理他们,离开椅子,躲到一棵山毛榉后边,盘着腿,蜷着身体,打算听听他们什么动静。
“哎小秘书,你知道你们院长现在在哪吗?”
小秘书今天穿了身黑白西服,白蝴蝶领结被系得整整齐齐。
早在婚礼前,他被尊敬的璞玉院长委以重任——当伴郎。
从来到学院那一天起,到现在,小秘书整天游走在院长办公室和文史管理中心之间,做梦没想到有被院长带出来玩这一天。
不夸张的说,婚礼在即,他都快赶上两个新郎紧张。
新衣服刚穿在身上,完全舍不得别人碰。
小秘书避开老太太伸过来的手,摇摇头,说:“我没见到,不好意思啊!您问问别人。”
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话落,小秘书左右拂了拂肩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扬长而去。
这个不肯说,那就再抓一个!
几个老头老太太眼神在场地巡视一圈,指着中间另外一个同样穿着黑白西服的人。
“就他了,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子。”
一分钟后。
博士转过身,问:“怎么了?”
问完,没等他们回话,博士马上拿起对讲机,对着安保说:“婚礼马上开始,放几个老头老太在场地上乱跑是怎么回事?表演返老还童秀?”
“......我们是白杨的家人呀!”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博士看了他们一眼,好像并不觉得意外,淡淡地“哦”了一声,回答:“我没看见。”
说完,走了。
老太怒火上身,被扶着走到一边的长椅,正是刚才璞玉坐过的地方。
“你们说说,这婚礼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两个人去哪了都不知道!这么不让人省心,以后可怎么办!”老太太扶额抹汗。
“这......”老大爷的声音出来了,他语气有点犹豫,“这不会是他们俩都......反悔了吧?”
这句话藏不住心思,眼球咕噜转,巴不得所言成真。
“哎!”老太太“啧”了他一嘴,说:“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人家新婚的日子,你这样想不合适!”
“是啊是啊,现在赶紧先把人给找着吧!”
说完,拉着老太太起身,又开始到处吆喝找人了。
身后阴影散去,璞玉往后看了一眼,都走光了。他悄声站起来,附身低头,掩着灌木丛打算避开他们回房车。
婚礼倒计时 45分钟。
就差个转角的距离就到房车,璞玉的脚步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留住了。
“兔子?”
没等他走过去,声音传过来,数字得不能再熟悉。
是白杨。
鸣生湖周围环绕着灌木丛,白杨从矮灌木丛中穿过,现在是盘着腿的姿势。
璞玉站着的位置只能看见他后脑勺。
“我......白杨,愿意嫁给你,璞玉,作为我的丈夫。从今以后,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杨没卡顿,一溜烟背下来,特别顺畅。
璞玉脚迈出去要过去找他,突然想起来两个人现在还不能见面。
那怎么办呢?
“白杨!”
白杨肩膀一抖,转过头,看见璞玉举着片大叶子挡在面前,眼睛地方戳了两个洞,溜溜地看着他。
“噗嗤。”白杨笑出声,“玉玉,你在干什么?”
璞玉想了想,没靠近,就这么蹲着跟白杨讲话。
“我想你。”
“我也想你。”白杨低头看了眼,婚礼倒计时30分钟。
三十分钟后,他们就要成为一对夫夫了。
璞玉调整了姿势,学着白杨盘腿,叶子攥在手心纹丝不动。
“你不紧张吗?”璞玉问,“我太紧张了,紧张到背不住词,一会人家笑我怎么办。”
“紧张。”白杨的笑声闷闷的,低低的,积在胸口一样,“你是说给我听的,不用管他们。”
......没答到点子上。
璞玉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那,那你紧张,怎么背得那么利索?”
他在钻牛角尖,如果白杨也觉得“婚礼”这件事很重要,那是不是应该像自己一样紧张到忘词才对......
这块地很阴凉,阳光的烫全被吸进叶子里,只剩子橙得发亮的光,照得璞玉的眼睛特别好看。
白杨忍不住,捡起脚边的叶子,学着璞玉一样遮上脸,动作很快。
风带过体温的热,璞玉看见白杨凑过来慌张闭眼。
“我们不能见面!”璞玉说完,下一秒嘴唇被盖了个章。
隔着叶子,白杨只是轻轻啄了一下。
“背得下来是因为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日思夜想的事,词配着场景,在脑海里上演了无数遍。
就算是十几年后,白杨估计也能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璞玉脸红,幸好有叶子挡住。
白杨就这样,有时候说的话直白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璞玉数次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偷偷进修过,不然怎么练就一身撩人本事。
“好吧。”璞玉闷闷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听周围的声音,好像不止白氏那几个老古董在找他俩了。
距离婚礼开始已经不到20分钟,现在整个场地的人都吼着嗓子找人。
白杨拉住璞玉的袖子,眼神涟漪。
到这个时候,璞玉才能看出他是真的紧张。
他是这样问的:“那,你爱我吗?你真的喜欢我?在西西里亚结了婚,我们这辈子都得在一起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璞玉学着白杨刚才那样回吻。
“是的,我爱你。”
“白杨,你可以反复逮着我,问很多很多次。”
“就算问无数次,我的答案也永远不变。”
......
这是一个被世界祝福的日子。
上帝拂走白云,送来日光万丈,金橙的颜色落在人的皮肤上,却一点感受不到烈灼。
草地铺满鲜花,嫩草荧绿,香槟色的地摊两边,掌声响涌。
小秘书挺着胸膛,一脸自豪,牵着璞玉走过人群,淌过郁金香的芬芳,茉莉花蕊中露水未干,璞玉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白杨面前。
神父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将誓言的宣告交给这对新郎。
璞玉咽了口唾沫。
最紧张的一步要开始了!
“我,璞玉,愿娶你,白杨,作为我的妻子。从今往后,从今往后......”
......
白杨握着璞玉的手很用力,嘴巴一开一合,这是在给他打小抄。
“从今以后,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轮到白杨。
他嘴巴突然被拉上链子一样,低下头,似乎在隐忍什么。
璞玉歪了歪头,附身,看清白杨神色之后安慰性的轻笑一声,软绵绵道:“啊呀,你怎么哭了,我美丽的妻子。”
“我......喝呃”他声音一哽,“白杨,愿意嫁给你,璞玉。”
这边浓情蜜意,那边四慌八乱。
只见博士精准找到几个举起相机拍的,温馨提示了句:“不好意思啊,这个画面就不要拍了。”
白杨毕竟还是联盟长,哭嘁嘁的照片被传出去,威严立在哪?
“啧,哎,你别挡着我。”秘书把博士拱开,对准白杨璞玉两个人就是“咔嚓”“咔嚓”,快门按不停。
“我都叫你别拍了!”
“我就拍咋了?你哭都不让人家哭?变态。”
“我!”
“哎哎你看你看,不哭了不哭了,可以拍了吧?走开!”
璞玉笑着抹走白杨眼角的泪,人生到这里按下暂停或许也不错,他是这样想的。
只是一想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或者遥远的以后,他们会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这就不是什么值得去深思的事情了。
“......作为我的丈夫。从今以后,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礼成。
一声脆响的“嘣!”,彩带随风四散,白鸽飞向天空。
这是一个被世界祝福的一天,所有人,有仇的没仇的,有怨的没怨的,相识与不相识,都慷慨地送出了祝愿。
这一天,璞玉不是西西里亚国际翻译学院的院长,白杨暂时脱掉了和平联盟长的外甲。
这只是一对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夫夫。
“你们有什么话要对彼此说吗?”神父问。
璞玉第一个欢腾跳起来,一肚子墨水的人竟然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白杨!我最最爱你!”
白杨拖着璞玉的腰身,欲言又止,觉得太过肉麻,干脆不说了。
他要放在心里,决心以后身体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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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漫天,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