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殿书房内,风即墨收好已批阅完的宗卷,拿出一张自雾桥一会后特命徒弟诺景写下的妖魔各方势力中她所记得或猜测的疑似暗线的身份及动向。
虽然她觉得自巧破『换命十六毒』一局结束诺景彻底心归她这师尊之后,七杀为首的妖魔一方肯定已经清理了在那之前与诺景同几批暗入各派的细作,故这张纸不会对各派除去内奸起到有效作用。
但在各派势力早已稳固的天庭,里面的细作或者说叛徒是肯定没换过的,也许她这徒弟能想起什么惊人的线索,哪怕没有也能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
而且若是能成功,这封信到时候也能拥有其他作用。
抱着这样的想法,风即墨在将写有各方暗线的密报转交给天帝前就先提前阅览一番。
这一看果真发现了意外之喜。
据诺景回忆,当时有一花妖与一名御海天将互生情愫,此事并非流言,是有妖亲眼所见这名御海天将抱着重伤的花妖回到花妖族地界。只是后来这名花妖行踪成谜,听说被魔医治好了,与花妖一起成谜的还有那名御海天将,听说后来再没妖魔见过这两位有情人一同出现过。
风即墨将这个线索拎了出来放在了名单后面一同封好,用蝴蝶香讯叫来正在自家居所钓虾米的秋觉,让秋觉代她将密信交于天帝。
“你们私下会面时亲自给他不就好了?”秋觉对她这传达密讯的方式感到不解。
“诶~要是不露出一点踪迹就没有意思了。”风即墨摇着头解释道。
“你又要算计谁?”这样的姿态让秋觉倍感熟悉,他不觉对那个人产生一丝怜悯之情。
她晃了晃手指说道:“不好说,反正不是你。”
故作神秘,秋觉无奈摇头。
“不说就不说吧,我走了,提前告知你一声,他有要来看望还未痊愈的长留上仙的想法,至于何时来,许是他兴致到了的时候吧。”
将密信收起后,秋觉留下一个消息就离开绝情殿,御剑飞离了长留。
待人离去,风即墨一耸肩膀,往天井走去。
果然,他们之间,信任是个稀缺的东西。
入夜,发现自己因杂念所扰无法入定的白子画从塔室内走出,路上遇到了风即墨,也不知是偶然遇见还是她本就想去塔室堵自己。
风即墨回望后方开口说道:“你现在不适合继续修炼。”
她所说是真,白子画清楚的知道被过往所扰,被“爱意”所困的自己已满心杂念。而最扰乱思绪的就是他将要回答于风即墨的“何为爱?”“可是爱?”的回答。
他想过,风即墨是故意提出有关“爱”的论述来刁难他吗?经过一番思考,他便发现是故意但并非刁难。
而其故意之因让他有所联想。
“那也是治疗吗?”白子画问道。
被突然问到这么一句,风即墨有些迷茫,她一时没想到他这问题所指哪件事。
白子画提醒道:“你问我的那有关爱意的辩述,可也算治疗的一环?”
明白过来的风即墨笑了两声,本来她怕影响疗效而不想告知对方这个治疗,但既然已被猜到那也就没有否认的必要。
“算但不完全是,这只是我自己衡量之下的其中一个方法而已,我并不知晓到底有没有效用。若你最终的答案让我满意,那你便有痊愈的希望。”
“这般直言承认,你就不怕影响效果?”本以为会遭到否认,她这般回答倒让白子画有点意外。
“最能影响结果的只有前辈你的不配合,若是前辈不配合,导致我这临时大夫失职,被摩严长老责骂,那前辈就要小心了,风即墨的心眼可是很小的,我会报复你。”
或许是同在绝情殿的这些日子的近距离相处,又或是她掌门的身份,风即墨后面的话不知为何明明是笑言却让白子画觉得并不是开玩笑,这刺激到了白子画那克己奉公,豁达大度广称君子之礼的神经。
“修仙之人又身为掌门,戒嗔之诺不可忘却。”
又被训斥一番,风即墨见他皱眉不着痕迹的抿嘴。
这人实在认死理,不解风情。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很难想象他是仙界里长留师生背德流言里的男主角。
但表面上她很识时务,风即墨抬手轻抵着下巴失落言道:“诶~前辈不觉得这样偶尔的打趣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说即墨的技术实在不够,这笑言实在很难叫人听出来。”
知晓现在不能真将心里话说出来,希望这样能缓解气氛。
发觉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白子画轻咳一声说了句抱歉。
相遇的二人并没有回到殿内,而是一路闲走。路上许是景色怡情,二人又聊了些话,应也算得上谈心。
他们穿过桃花林停在葡萄廊亭外,风即墨顺着白子画的视线看去,入眼是不剩一颗果实的葡萄藤。
“那些葡萄前天已经让诺景全摘下来了,一部分送去了贪婪殿跟销魂殿,大部分都送到膳房,做成素醒酒冰分给弟子们了。昨日你吃的那个就是,不过那是我做的。”
“将东西分给弟子,有此心意实属难得。”
白子画对这名后辈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若是他真能被治愈,有风即墨在他便能安心退隐。
不得不承认,在对待门内弟子方面,她做的比他要好。他当掌门时,不愿多理人情世故,而今风即墨为掌门,虽性格上貌似不太着调,但处理其事务来却不比当年摩严为世尊时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其他方面,他目前所见,这些弟子对她是尊敬也亲近。不像他,敬佩有但更多的是疏离,貌似她这样的掌权者才更得人心?
又是这样不减严肃的口吻,风即墨听来顿时失了不少兴致。
说实话,目前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确实能见到些与他人描述上不同的长留上仙。与那孤高清傲不同的温柔与羞涩,这些都让她觉得有些可爱,加上高强的武功与最上乘的俊美容颜,本来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好感。
但时不时跟那些长老一样严肃古板的言论,让她不喜,又硬生生给他减了不少分。
都说距离才能产生美,难道是与他靠的得太近的原因?
但是不找他聊聊天,老实待在绝情殿尽管有徒弟跟随叫随到的友人,日子久了她也会感到无趣。
看样子得找个机会偷偷跑出玩会,宣泄下平日里的无聊与越渐加重的压力。
风即墨心里想着哪里有好玩的事,嘴里还在偶尔跟旁边一同赏月观星的人聊着天,直到她感到有些困倦草草结束了话题。
刚道完别,正要离开时白子画叫住了她,他右手握拳将这两日闷在心口的事问了出来:“关于答案,我还想不明白,你曾说回忆是对过去的思考,但我以回想与千骨的种种,总是心痛万分。过去的日子虽麻烦不断,但回想起来有觉温馨,我并不后悔收她为徒。”
他将握拳的手靠至胸腔处,认真言道:“欣慰,有;失望,有;愤怒,有;愧疚,有;惋惜,也有;分开来看着或许是正常师尊对逼上陌路的徒弟该有的情许。对世人逼迫的憎怨以及对压力的宣泄,也都有?但种种交织在一起,那混合的感情又是什么?”
风即墨转过身往回走去,她走至白子画身前凑近过去,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胸腔上,抱住了他的拳,笑道:
“不急,你有的是时间去琢磨这个问题。现在放空思绪吧,皎月星繁,午夜已至,该将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的笑不再是豪爽与锋芒,而是一种恬静,竟让他有种过往无一能比的心安。
是他那被勾起六欲七情躁动的太久了吗?
对上那窥星紫眸,如此近的距离,白子画不自觉被那银汉之影吸引,几丝困意涌上,随风即墨的靠近越渐强烈,以至那银汉之影已近在咫尺时,他的双眼已然闭合,落入梦网,今夜已眠。
风即墨扶住因睡去而向后倒去的人,她随势坐于地上,扶着白子画的脑袋将他轻枕于腿上,另一只空闲的手并起双指点至神庭。
引风即墨绘今梦,闲舒岁月覆深渊。
风即墨望向明月不禁叹息一声。
“那交织在一起的情感为何,我亦不知,但我会帮你找到那合适的答案。”
师徒莫逆、舐犊情深,这无所谓,但她知晓绝不是爱,绝不能是爱。
她低下脑袋,看着枕于腿上的人轻声说道:“若有必要,我会让你忘记。但那种卑劣的手段,我不想去做,我这临时医者也是有医德的,至少现在我还不想遭人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