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营的生活是辛苦的。

由于难民人数过多导致粮食严重短缺，几乎所有难民都不得不天天在外垦荒。不仅如此，粮食的数量仍然在不断减少，供不应求导致的恶性循环根本得不到解决，仅仅是垦荒已经不够了。

土地减少，意味着粮食减少，但人口却没有减少太多。想要打破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内墙的贵族们可以加大粮食供应或者允许难民进入内墙——好像哪一点都不太可能。如此这般，似乎只能从人口方面下功夫来解决问题了。

846年，墙内政府以收复玛利亚墙为理由征召了一支军队，军队里的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一群手无寸铁的难民。这件事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很快，“军队”出发的日子已经到了。

玛利亚之墙南门的砖缝里钻出嫩黄墙花时，阿明正帮爷爷系紧磨破的牛皮护腰。晨露从闸门铁索滴落，在老人的衣服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阿明，看。”爷爷突然指向城墙上头，破晓的光线正顺着石砖纹路爬升，“要出太阳了。”

阿明嗅到爷爷外衣上熟悉的松脂味，混着今春新发的艾草气息。运输队驴车碾过泥泞的道路，车辙里刚冒头的蒲公英被压进血褐色的泥浆。老人摘下陪伴二十年的帽子，露出前阵子被滚石擦伤的额角，四月晨风掀起他灰白相间的鬓发。

"护城河的蝌蚪该孵化了。"他把尚带体温的帽子按在阿明头顶，用右手小指勾住帽绳，打了个活结。阿明感觉有蒲公英绒毛粘在耳后——那是从爷爷束腰夹层里飘出来的。

兵团吹响铜哨时，祖孙俩的影子刚好交叠在闸门齿轮的缺齿处。爷爷从包里掏出油纸包着的野蜂蜜，琥珀色的结晶里还嵌着半片花瓣。“每天含一粒，别让喉咙比城墙先开裂。”他转身走向装载投石机的马车，磨薄的靴底在泥土地上留下潮湿的脚印。

阿明追着走了三步，踩碎了一窝新生的蜗牛。晨光突然刺破云层，他看见爷爷深褐色的旧衣服下摆沾满苍耳——那是昨夜他们露宿时，老人特意为他清理杂草堆粘上的。

"阿明啊！"爷爷在队伍前回头，二十步的距离间飞舞着早春的蠓虫。他扬起手臂，苍老的胳膊在朝阳里泛着暖光："要看着蜗牛爬上城墙啊！"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笼罩闸门时，阿明忍住眼泪，扶正滑落的旧帽。编织缝隙里漏下的光斑在他鼻梁跳跃，两根夹在藤条间的银白发丝随风颤动，像极了护城河上初生的蜻蜓翅膀。

“别苦着张脸了，又不是已经死了。”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少年，索洛尔大叔笑了笑，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

“…大叔也是真的乐观啊。”苦笑了一声，德利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无可奈何的开口到：“你明明知道出了城门意味着什么。”索洛尔笑了笑，转身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最后，帮我件事？”德利特赶忙开口：“什么事，你快说！”

“宁芙·索洛尔。”索洛尔大叔缓缓开口：“可能有点无礼，但请帮我，照顾好我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儿，拜托了。”

德利特愣住了，他沉默的看着索洛尔的身影随着人潮向城外行进，像是在发起一场向着死亡奔去的冲锋。他站在这儿一言不发的看了许久，最后轻轻的走到了还在抽泣的阿明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去。”

一天忙碌的垦荒时光过去了，夜幕笼罩了这片已经人烟稀少的难民营，大多数人似乎还笼罩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阿明也并不例外。

看着眼前有些老旧的帽子，想起再也见不到的爷爷，阿明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他把头埋进帽子里，试图捕捉到一些熟悉的气息，可终究只是一片虚无。

“都是巨人的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艾伦猛的站起身来：“只要把这帮家伙全杀光了，我们的居所也就能夺回来了！”紧接着他看着阿明，郑重的开口说道：“阿明，我明年要去当训练兵，我要获得和巨人对抗的能力。”

听到这个消息的三笠微微叹了口气。阿明沉默了一下，很快的开口回答：“…我也要去。”艾伦也愣住了：“阿明？”

“我也要去！”阿明咬牙切齿的回答道。失去最后一名亲人很明显让他再也无法压抑住对巨人的仇恨，做出了在先前连想都不会想的决定。

德利特坐在三笠身旁，平静得有些可怕。他的黑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些许光亮，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色。他抬起头，看向艾伦：“训练兵团吗？听起来不错。至少比在这里等死强。”

“哥哥！”三笠低声提醒，红围巾下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她总是这样，像一只警惕的猫，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艾伦和她的哥哥。

德利特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说的是实话嘛。三笠，你也要一起吧？”

三笠没有回答，只是将红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她的目光落在艾伦身上，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艾伦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艾伦猛地站起身，拳头紧握：“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加入训练兵团。我要学会杀巨人的方法，把它们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

“艾伦，冷静点。”阿明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里恢复了一些平日的冷静，带着一丝担忧，“我们总还是要有些计划的。”

德利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计划？计划就是变强，强到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至于死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我们早就见过地狱了，不是吗？”

三笠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围巾。她记得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德利特蜷缩在森林里，浑身是伤，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几个字。那时的他，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躯壳。如今，他虽然总是笑着，但那种笑容却让她感到不安。

阿明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帽子的边缘：“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也许有一天能看到海。书上说，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比天空还要广阔……”

“海？”德利特转头看向阿明，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是啊，我不是答应你们了吗？等我们杀光巨人，就一起去看看吧。”

艾伦冷哼一声，目光依旧盯着唯一的光源：“在那之前，我会先杀光所有巨人。一个不留。”

三笠轻轻拉了拉红围巾，低声说道：“我会保护你，艾伦。”

德利特伸手揉了揉三笠的头发，在她瞪过来时笑着收回手：“别总是这么严肃嘛，三笠。我们总是要一起变强的。”

夜风卷过，老旧的灯的光芒逐渐微弱。远处的城墙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嘲笑着这些孩子的天真与决心。但此刻，四人的眼中却燃起了比火焰更炽热的光芒——那是属于未来的希望，也是属于他们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