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唧呱唧”,卿烻鼓掌,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有志者事竟成。”
寄觎拔高得就像骄傲的将军一样,肩膀晃悠着,嘴叉子咧咧着。玩儿呐,皇上煞费苦心培养了我多年,不干出一番事业,爹娘且不论,这不是打圣上他老人家的脸么。
“我随·军话,把虞可及也带上,他在京城都憋屈死了,小池塘养不了游龙。”
虞可及身为御前侍卫,你就能给他换工作了?
卿烻断言道:“你要是有本事跟皇上申请替他调岗,我双手欢迎。”
激将法飙到寄觎这儿等同于沙子扬到水里,连声响都听不见。头脑容易发热,难思量遣词用句,一个浪拍上来,心火灭了。
寄觎打奔儿,我一个吃墨水的,掺和武官的人事安排,貌似不合常理。
他凑过去,嬉皮笑脸道:“好烻烻,太子殿下要是跟皇上要人,就问题不大了。”
卿烻很不给面子地翻了白眼,“他身边缺少虾兵蟹将么,干嘛要带累赘?还是嫌左贤王派出的人马声势不够壮大怎地?”
旁听的李悛捂嘴偷着乐,小寄纯粹自找没趣,挨骂都活该。卿烻要想提携于你,还用得着你毛遂自荐。
寄觎平时嘴巴也蛮厉害的,不然怎么能在翰林院做得风生水起。一物降一物,到了卿烻跟前,他就大公鸡变小鸡仔,什么花活都不好使。
李悛过去拖拽他,“走吧,兄弟,我给你吃小灶儿,讲讲怎么样在匈奴做到适者生存。”
卿烻右手往外虚推,“悛哥哥,你最好也给他讲讲史学家司马迁是如何发奋图强,铁腕高悬地完成《史记》的。”
不用吐沫星子横飞地劝解,鸡蛋壳一敲就碎。
说司马迁,提史记,寄觎就头顶炸雷。
偶像遭受的非人待遇,他每每念及都会怒不可遏。
大经典,大悲惨,大人物,唯史家祖师爷。
司马仙逝,留“史记”在人间,但可恶的匈奴人仍旧蠢蠢欲动,消灭它是必然,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心不平啊!
卿烻,你就不能让我亲眼得见单于的最终毁灭吗?
接下来的几天,卿烻说闲也没落单,不是给寄觎找去吃酒,就是陪皇后娘娘逛古昶城,又或者在皇帝眼皮子下头鞍前马后。
学堂里的儿时玩伴都吃了个遍,偏偏没捉到陆择洲的背影。我想见的人看不着,可又拉不下脸来到处打听,没辄,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入芙公主跟李悛的订婚宴要在行宫隆重举行,人家都扬眉吐气又兴高采烈的,卿烻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也难怪,威风不减当年的爷爷仍担任着戍疆的重任。嘴上再犟,心里也难免有落寞感,谁不知道合家欢的气氛是人间最珍贵的宝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管心里有多煎熬,仍旧是无所畏惧地一往直前。
内侍抱了一大堆礼服任他相看,目下无尘,卿烻看哪件都无突出的地方。
“只留一身儿,其他的全拿走。”
“皇后娘娘让您精挑细选,既不能显得寒酸,也不能盖过驸马爷的风头。”
我不想费心费力,还非得难为人。
卿烻拿眼光往屏风之上扫了一圈,很快就相中了湖水绿的锦袍,外加一顶镶着翡翠的美冠。
“你们在府中有没有看到陆公子?”
问完这句话,卿烻简直要捶巴自己两下子,咋就这么贱呢。
“陆公子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浪费了我几块碎银的重量,你居然没在鲜稼州的城中驻足。
“他回不回来吃喜宴?”
内侍眼珠转了转,“没有耳闻,要不我去问问吴媌姑娘。”
“你忙去吧,我自己找她。”
从行宫到刺史府,从刺史府再到行宫,让吴媌两头跑来跑去,澹台皇后是有用意的。
俩儿子的穿衣,饮食,甚至爱看什么书等等习惯,当娘的处处都得操心。太子才返回凡间,对此地尽显生疏,不加以充实,唯恐会在人前露怯。
媌儿的臂弯挎着小竹篮,花咪躺在软毡里面打盹。
卿烻打一片绿树浓荫中横着跳了出来,“站住!”
“啊——”小姑娘吓得花枝乱颤,“亲王,您想要了我的贱命吗?”
卿烻摘下她手里的篮子,“贱什么贱,又不是头一遭。”
媌儿拍着胸脯,“殿下,您给消停了多日,突然又来这么一下子,我不是适应不过来么。”
“我以为你已经百炼成钢了呢。”卿烻抓一把花咪的小耳朵,其中一只的上面还长着一撮直立的金毛。
“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哪里能变成金钢银铁什么的。”
吴媌自个搁那儿嘟囔。
花咪“喵呜”一声从梦中惊醒,伸出猫爪子就拍卿烻的手背。
被霸·凌的人一巴掌刚要报复回去,媌儿一把抱住了胳膊,“您跟咪咪动粗,会丢脸的。”
小畜生先打人的,我给它点厉害瞧瞧。
叫花咪不心足,还咪咪的,我看你都把它惯成祖宗了。
卿烻抄起花咪的两只腿举高高,“睁大你的猫眼看看我是谁,恩将仇报的臭东西。”
媌儿有点小看不起地说:“挺大人了还跟喵咪斤斤计较,俗话说宰相肚里还能撑船呢。”
卿烻把猫往篮子里一丢,还怪上我了,才几个月不见,就忘记主人的味儿了,难道不该扁它吗?
“我问你,陆公子到哪儿去了?”
吴媌是璀璨皇后的贴身侍女,对于发生在娘娘身边的一切应该了如指掌。
不知道,又没有让我给你看着人。
媌儿手拿把攥地说:“我们娘娘指定知晓。”
卿烻虚晃一招,在小姑娘头上罩五指山。
“头号亲随这么不好用,明儿我提醒娘娘早点把你嫁人完事。”
媌儿一听就哭了起来,“殿下要是说了,我就死给你们看。”
我靠!不禁逗,你的深宫没有怨,尽是皇后娘娘带给你的无限福气。
“不嫁就不嫁么,干嘛哭哭啼啼的。我要是你的话,给个东床快婿我美得上天——”
扁焖提着食盒埋首而来,听到卿烻讲的后半句,大吃一惊地刹住了脚步。
卿烻看着扁焖一指吴媌,“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可别想歪了。”
“我做了几样点心,送来给你尝尝。”扁焖把食盒搁到他手里,转身要走。
“我想吃什么没有,御膳房的大厨都跟了来,你非得费那个工夫儿,纯粹是闲得长草。”卿烻褒贬着,却伸手打开了盒子盖,拈了一块桂花软糕往嘴里放,还品着滋味说,“媌儿,赏个脸,尝尝吧,吃了保你青春永驻。”
媌儿打量着扁焖的后影,心生警惕,问道:“你是何人,乱闯娘娘的行宫?”
卿烻把提盒怼在她怀里,“快跟你的咪咪晒太阳去,他可是皇后请来的贵客。”
啊,娘娘的客人我都认识,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呢?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尖嘴猴腮,又满身的油烟子味,要多污·秽有多脏。
“不行,再尊贵的客人也得沐浴更衣以后才能得到娘娘的召见。”
“县官不如现管,”卿烻推了扁焖一把,“厨师傅,听话,去汤锅上把自己洗刷干净再来。”
媌儿一手抱着盛猫的篮子,一手搂着提盒,哼哼地说:“没见过这样儿不守规矩的人。”
什么规矩,你就说他长得奇丑无比不就完了。
“小丫头子,再说嘴,回头大师傅去皇后娘娘那里告你状。”
小姑娘仍旧往扁焖身前挤,“不合理的事情就得管管。”
卿烻在扁焖面前十指乱抓,“真容给媌儿姑娘露出来,不然把她吓坏了夜里撒癔症,你可就有官司了。”
还穿恶心人的行头到处招摇,怕大家不知道你有重担在身是么?
扁焖往后退了几步,“我这就去沐浴更衣。”
“我到门口等你。”
卿烻在门外百无聊赖地想东想西,直到里面的人焕然一新地出来,他才有了精神。英俊儒雅的年轻公子,浅蓝色衣衫,拦腰系着一根米白的丝绦,脚蹬高帮长靴。
“大殿下早如此这么打扮,还能叫小丫头给撵出来,那就奇了怪了。”
“刚才的点心你吃得可顺口?”
只尝了一块,根本没来得及回味无穷,净想着跟媌儿斗智斗勇啦。
“好吃呀,御膳房的首席面点大师也没你手艺高超。”
“先吃点垫垫底,在宴会上空腹用餐肯定会不舒服。”
不给对方揣摩回避的机会,卿烻直言不讳地问:“太子干什么去了?”
陆择洲又玩消失术,唯独不通知我,我却坚信你知道事情的缘由。
“对不起,择洲患有石化症我自始至终都一清二楚。”陆泽川的表情很认真,“你那会儿小,不见得能接受这种残酷的事情。”
卿烻急躁得冒汗,别扯得太远,近水楼台的月亮已经在碧波中荡漾。
简明扼要,搞懂理念。卿烻穷追不舍,“兜圈子令人憎恨。”
“他很快就进门了。”
一锤落地,剑拔弩张的气氛结束了。
璀璨皇后正在房中给皇帝绣一只香囊,忽听媌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娘娘,连日没有消息的大殿下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