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红瓦绿墙。檐角处的铜铃被晨风轻拂起，细碎的轻响声，蜿蜒小径通向一处安谧的地方。
紫檀抱剑阖目立于此处。
“紫檀姐姐～”
听到这等称呼，紫檀乍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来者。
“紫檀姐，你可得帮我。”
原是惊鹊，紫檀被惊鹊的那一声喊得还未回神，惊鹊跑来之后就搂住紫檀的右臂，晃来晃去，饶是紫檀也未能站如青松不动半分。
“惊鹊，你求我所为何事？”
惊鹊顿时扬起笑容，将手合掌放于胸前，对着紫檀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双眼睛明亮粲然，像是春日的一抹暖阳，温煦又引人。紫檀将惊鹊推开一些距离，整声道，
“正经点。”
惊鹊深知紫檀是什么性子，木讷板正，但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到有谁能比紫檀更合适的了。
“紫檀姐，你就教我功夫吧。”
“公主与你整日都不着影子，我在府里待着也无甚意思。而且公主前些日子还被人下了迷药，你一个人也顾不来公主。添我一个就添一个帮手，你看如何？”
惊鹊仰着头看着紫檀，轻扬下颌，想问紫檀的意思。
“武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学会的，你若真有保护公主的心思，倒不如学一些上手快的武器。”
紫檀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惊鹊听后，眼珠子一转，就扬声道，
“学弓弩，你觉得这个可好？”
紫檀点了点头，弓弩对于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练手武器。惊鹊一下子就来劲儿了，打算着让陈梁帮忙做一个弓弩，自己先练着。想着太过沉迷，都没能注意到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裴妩念，紫檀见到，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一个头。
“听说，你要学功夫，嗯？”
惊鹊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吓得激出一身冷汗，全身寒毛竖立。“啊”的一声，就跑到紫檀身后寻求庇护，许久过后，才敢探出一个头，却见是裴妩念。
惊鹊呼出一口冷气，裴妩念弯唇，像极了做了坏事得逞的得意之色。黛眉轻挑起，眸中含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晨光里的眉眼本就是朝气蓬勃，仿若从眼中就可以看到浅衣披身，胯、下红马，游走于京的场景。
“公主，您，吓我。”惊鹊委屈地诉冤。
“好啦，不逗我们的小惊鹊了，想学功夫就让我紫檀教你，日后想必也可以用来防身。”
裴妩念抬眉道，随后就立即说道，
“我去府衙了，若是有事记得去府衙找我。”
“诶——公主，”惊鹊乍然喊住刚要走的裴妩念，欲言又止，裴妩念回头望着她，惊鹊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说出来。
她凑到裴妩念面前，小声问道，
“公主，您是喜欢白大人的吧？但是惊鹊好像能感觉的到贤王也心悦公主。”
“嗯？你想说什么？”
惊鹊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公主，我昨日去了城外的姻缘寺，想着能为公主求一段好姻缘。但是寺里的庙祝说您与白大人姻缘浅薄，做不得恋人。”
“不过，惊鹊还为您求了一签，是贤王的。”
裴妩念眉目一沉，接着惊鹊继续说道，“那庙祝说是一个上上签，但是却摇头故作高深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还有大周儿郎多如数不尽的繁星。惊鹊说这些还是想要劝公主不要把精力和时间放在白大人身上，您上次为了江愿姐妹的事情差点就没命了，惊鹊希望公主能够多多考虑自己，白大人是好，但非良配。贤王是良配与否，还看公主意愿。公主身份尊贵，不必为一个男子殚精竭虑。”
惊鹊声音戛然而止，其实惊鹊不确定自己说完这些话，公主会不会怪罪自己，会不会责怪自己多管闲事。但是她还是想要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段时日，公主的作为她还是看在眼里。
她不愿再见到公主濒临死亡边缘，公主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不必亲自涉险。听完此番话，紫檀平日里紧绷的状态也稍有松动，眸子颤了一下。其实，惊鹊的话，不失一番道理。
良久，裴妩念抿唇一笑，语重心长道，“小惊鹊，你的主子子我可不是糊涂的人。”她的命可抵不了她做下的事，浪费的精血，还有她将要做下的一番事业。
这才够本。
将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这才是她。
“好了，让紫檀教你武功吧，剩下的别多想，惊鹊的脑子装不了这么多。”
“好吧。”
裴妩念笑着走出去。昨日的梦，她有些惊魂未定，她需要看见白阶才能心安。只要自己不死在白阶手上，她就不会再见到裴凯。
不过，今日她确实是没见到白阶。巡查使说白阶今日没来府衙，派人去白阶住的地方找过，也没能找到。
“白大人常去的地方呢？”
“诶呦，公主，白大人自从上任以来，就一直待在府衙里处理公事，哪里也没去过，这也不知白大人去往了何处？”
“好，我知道了。”
裴妩念垂眸走下府衙前面的台阶，门前有棵青杏树，上前歇有两只黄鹂，见裴妩念从里面出来，惊得从树上飞离。
“这姑娘别站在道上，挡路了。”
青石板路上，穿着粗布麻衣，佝偻着身子的妇人推着枣木车辕，车上歪斜摞着竹篾筐，筐里推着些带着泥的萝卜，不发有些蔫黄的菜叶，车轱辘碾过路上的凹坑，对着裴妩念大喊着。
粗矿的声音将裴妩念拉到旁，静静地看着庞大的车从面前驶过。
“从哪里来的丫头，竟然不看路，直直站在路上。”
是嗔怪，是埋怨，但裴妩念全然不在乎。可是，她的睫毛却猝然受惊，如蝶翼，剧烈地颤动，眼底被投出了细碎的涟漪。
白阶去了哪里？心里那个被积压的梦兀然跑了出来，带着裴凯当时开车碾过自己身体那副狰狞的面孔。
脚底下的板砖，她数不清有几块了。
一如往昔，在眼前再现。白阶去了哪里？按照他的性子，他不会不告而别。可是，眼下他在何处？
裴妩念攥着自己的手，咬着下唇，她要去找白阶，目光又逐渐发了冷，她在此之前要去见谢之行。
等到裴妩念走到谢之行的住处时，谢之行早已等候多时了。他向裴妩念瞥了一眼，慵懒的眉眼绽开笑颜，紫蓝色的锦袍在他身上被衬托得妙得不可方物。裴妩念知道谢之行长得确实很好看，从她见到谢之行的第一眼。人不可貌相，这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同意和谢之行在一起，一是为了钱，这个几乎每个认识她和谢之行的人都知道。可是，第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连谢之行也被蒙在鼓里。
谢之行是天之骄子，面相也是一等一的风流却不下流。她看上谢之行的脸，也不足怪。她自己也不弱，生得一张顾盼生辉的脸，看上她的人的富家子不在少数。
谢之行胜就胜在他长得好看，合自己的心意。
甚至在她与谢之行在一起的时候，她生出了一种幻想，等她有钱后，她也能将谢之行包养下来。但显然是不可能的，可她若是比谢之行有钱呢，这也是说不准的。
她生来就不平庸，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裴凯的吸血。她十二岁成为高中生，两年修完高中课程，成功上了锦城的A大，那可是国内一等一的高校。别人称她是天才 ，她不曾否认，可是裴凯他们的存在始终在提醒自己是卑微如蝼蚁。
这不得不使她仰视着看人。
其中也包括谢之行。以至于生长在自己心底那份心思到今日才得以重见天光。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谢之行扬唇道。
“白阶去了哪里？”裴妩念直截了当地问道。谢之行固然好看，但是她这不妨碍她对谢之行起了杀念。
“白阶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是你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蓦然，谢之行的眼底闪过一瞬的冷光，冷得令人发寒。
“你想杀我？”谢之行目光随着那道寒光到裴妩念袖间的短剑处，神情愣了一瞬。
以前手她蛊惑被裴栩刺杀时，他倒觉得没什么。可是，此时为何心里会生出一份酸涩？
“不明显吗？”
裴妩念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谢之行，手腕悄然转动。
“谢之行，我好像知道我们身处的这场局怎么破了。”裴妩念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低得声音只有她和谢之行二人可以听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原来你才知道。”谢之行垂下头低笑一声，这件事从他知道裴妩念恢复意识之后，他就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的结局。
“可是啊，”谢之行掀起眼帘，毫无方才的慵懒之态，他顿道，
“我是不会死的。”
谢之行的话带着他清冽的气息吹到裴妩念的耳旁，裴妩念的瞳孔骤然一缩。所以她还是会死在白阶的手上吗？
这结局无法改变吗？
这时，从长廊后出现了一具身影，清冷孤月，怡然独立。从冒出来的白色衣袍的衣角，裴妩念就知道那是白阶。
他是来，杀，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