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白阶面色微怔出神，等到意识回笼时，裴妩念已经坐上了马车，她掀起车帘，银月铺面，似是无风水潭中央舒展的一朵白莲，她弯唇轻笑道，“白大人，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后。”

白阶再一抬眸，就已经不见裴妩念的身影了。

白阶垂眸，本就是一袭月白衣，在今夜的月光下白得发光发亮，他真的有那么好吗？他心想，像是有了一个可以抓住的藤条，在他的眼前摆来摆去，还时不时地戳戳自己，他好像被人拉了起来，从满是荆棘沼泽的地方。

等着裴妩念一众人走了之后，裴栩望着房海不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房海被裴栩看得心虚，背部渗出冷汗，良久，房海磕磕绊绊地问道，

“三殿下，您——”

“房大人似乎不愿意和本殿下合作呢？”裴栩冷冷吐气，眉眼俊冷，暖色调的浅黄衣在此时也露出了寒气。从来都是不务正业的裴栩调侃的话语也皆化作一把把利刃刺进房海的胸膛。他斜坐在靠椅上，垂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静静地看着房海跪下认错。

“房大人没有诚意，狂虎山的事情只字未提，本殿下该如何相信可以将后背交给房大人呢？”

像是诘问，又是责怪，裴栩站起身来，手里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一把散发着寒气的小刀，他随意地把玩着，刀刃上冒出的冷光在房海的脸上飘来飘去，最后到了房海的眼睛上。

“殿下，饶命。”

房海的头不停止地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裴栩见状将短刀收了起来，似笑非笑道，

“房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杀了房大人，只不过觉得房大人的诚意尚浅，心中不舒服罢了。”裴栩弯腰将房海扶起来，拍着他的手说道，

“本殿下还不至于愚笨到和房大人残杀，折损臂膀呢！”

“谢殿下，谢殿下。只是下官有一件事需与殿下商议。”房海弯着腰，低着声音说道。裴栩的话一出，房海悬在喉间的心才放下，也对，无权无势的三皇子若想发动宫变，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也只有邕州了。

想到这里，房海不由得嘴角弯了弯，眸间闪过一丝精光。

“何事？”

“回殿下，白阶近日一直在跟踪下官，今日更是拿到了修筑望月台的账本。下官害怕白阶会发现殿下暗中谋划的事情，不如让下官与狂虎山上杀了他。狂虎山地势险峻，丘壑纵横，现如今山中野兽皆已醒来，杀了白阶，掩埋尸体，无人发觉。”

裴栩道，

“那就如你所言，杀了他便是。只不过留意五公主，她心思缜密，勿要让她发觉到。”裴栩紧接着叮嘱了一番才转身离开珍宝阁。

一条人命而已，和他要做的事情相比，不值一提。

裴妩念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紫檀缘何晕倒的。紫檀顿了顿说道，

“回公主，属下看见房大人身边的人徐义正在偷偷跟踪白大人，于是也跟了上去，就在属下刚进到一间屋子的时候，属下就被迷晕了，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惊鹊在旁边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公主，我发现紫檀的时候，紫檀就晕倒在地上，那间屋子里也只有紫檀一个人。”

“你说你是在跟踪徐义正和白阶的时候被人迷晕的，”裴妩念的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下唇，眸光闪动，随后抬头对二人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明日和我去一趟府衙。”

“啊，”惊鹊挠头疑问道，“公主，去府衙干什么？”惊鹊扁下自己的嘴，对于房海她实在是看不顺眼。

“去判案。”

裴妩念淡声道，她想明日白阶也会去的。

等惊鹊和紫檀二人离开后，裴妩念坐在凳子上，胳膊放在桌子上撑着头，窗外的月光皎洁，静谧清冷，铺在裴妩念的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银霜，触手冰凉。

裴妩念的眼眸如月下冷潭静静地荡漾着，她想了又想，是谁将紫檀迷晕了，而且当时房海出现的时候徐义正没在身边，那就说明徐义正也被迷晕了，是白阶所作吗？

应该不是。

紫檀曾救过他，他不应该会对紫檀下手。那就是旁人了，那这个人是谁呢？

月渐西斜，蓦然，裴妩念站了起来，她想应是皇兄裴栩。

裴栩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可是，裴栩应该是不想杀了白阶的，不然也不会在珍宝阁弄那么大的声响。作为皇子，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有身手的人去暗杀白阶。可他偏要自己上手，那么他就是有意吸引自己或者是房海过去的。

吸引自己还是房海？

裴妩念将头上的碧绿发簪摘下，她想应该是房海了。若这些猜测都是对的，那她可能被裴栩当成剑使了，而白阶就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裴妩念唇角轻轻抿了起来，她的皇兄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

他到底想做什么？

————

第二日清晨，裴妩念起身之后就去了府衙，如她猜想，白阶也在。府衙的捕头将尸体抬了进来，为了能够仔细检验，房海也派了一个衙门里的仵作和江愿一起验尸。

不到三个时辰，仵作和江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仵作先道，“回大人，死者是中毒致死的，这毒极有可能是存在在死者生前喝的酒中。”

江愿接着道，“各位大人，公主，还请能够为鹤沉洗清冤屈，是有人要谋害鹤沉，鹤沉是被冤枉的。”

“房大人，这就是你判的案子吗？两个案子皆有疑点，房大人就妄下定论，是在隐瞒着什么吗？”白阶朝着房海看了一眼，念念有词道。

且不说李鹤沉在狱中奄奄一息，就单是许娘子经此一事落下的病根，他就有违父母官的职称。

“白大人，下官糊涂，下官知错。”房海紧接着说了好几声，但是裴妩念分明瞧见他的眼中并没有悔意，心中冷笑一声，随后出声说道，“房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房海扬声道，“公主，下官这就将绣莺楼查封，直至找出凶手。”裴妩念点头“嗯”了一声，同时也命人将困在牢狱里的李鹤沉放了出来，由江愿接回家中。

在处理完这一切事情之后，裴妩念跟着白阶一同去见了陈梁和许娘子，兜兜刚刚为许娘子熬好药，就见到裴妩念和白阶站在了自家的门口，兜兜放下药罐，兴冲冲地给他们二人开了门。

“白阶哥哥……”没有和白阶亲近，或许是裴妩念五公主的身份对于他们这些百姓太过遥远，兜兜愣了一会儿，才说道，

“公，公主殿下。”

裴妩念对着他笑了笑，拉起兜兜的手，朝着屋里走去。而白阶则是端起那碗汤药也走了进去。

许鸢和陈梁见到他人两个人，将要行礼就被裴妩念阻拦了。

“许娘子，喝药。”白阶刚要端着汤药去，自己的脚下忽的一顿，就连裴妩念也是一愣。白阶僵在那处，裴妩念急忙从白阶的手里接下，浅笑道，“许娘子，我喂你喝。”

许鸢哪里经得起一朝公主的喂药，想拒绝，但是裴妩念还是坚持将许娘子扶了起来，喂她喝下。兜兜和陈梁见状也将白阶拉了出来，陈梁拿出上次未还给白阶的碎银，嘴上道谢，

“白大人，谢谢您上次借给我们银钱，现如今知州大人将工钱结算给了我，眼下不缺这些银钱了，还请白大人将这些钱收回去。”

“白阶哥哥，请您拿着。”兜兜也在说。白阶望了眼父子二人，也没多加推脱，就收了下来。

这时，裴妩念也喂完了许娘子药，走出门之后，白阶正在等着她，裴妩念望着他笑了一笑，边走边对白阶说道，

“今日大夫来了说，许娘子的腿骨还有希望可以接起来，陈梁他们的事情也算解决了。”白阶点头，接触到裴妩念的目光后，他沉声道，

“谢谢你，将陈梁救了出来。”

裴妩念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后笑着说道，如一朵肆意绽放的槐花，那样明媚灿烂，“这是我的本分，白大人又何来说谢呢？”

白阶又再次点了一下头。

“白大人，上次在珍宝阁听闻邕州有放花灯的习俗，不如我们今日带着兜兜一起去放花灯？”裴妩念提议道。

兜兜的耳朵很灵，但手上做活的动作一刻也没停止。其实家中的活都早已被他和父亲做完了，今日父亲也在家，他的心在裴妩念说完那话的时候也在雀跃。

像他这样年纪的小孩没有哪个不想玩乐的，但是前段时日父亲入狱，母亲卧病，自己被卖，这些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六七岁的年龄，看起来却是不苟言笑，缺失了童真。

白阶也注意到了。

在裴妩念和白阶二人与陈梁说了一声之后，陈梁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兜兜就被裴妩念拉着手走出门，去了邕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