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花园广场上零星的几个大爷大妈正松松地围成个半圆,有遛猫遛狗的,还有两个拎着鸟笼子。
其中一个大爷手臂挥叱,格外地慷慨激昂。
“真不是我瞎说,昨儿个晚上,”大爷用手比划了个四不像的模样,“这么个黑影扒在我家幺孙窗户边,差点没给人吓出个好歹。”
大爷树起大拇指指向自己:“我可不是吃素的,想当年也是厂里知名的青年好汉。我上去就把窗户一推开,拿台灯把对方砸了下去。”
“老杨头,你可别在这吹了,你家幺孙不是搁二十七楼住着,什么人爬的上去啊。”
“就是、就是。”
有人语气揶揄,对杨大爷的话表示出万分的不信,杨大爷激动得一拍大腿。
“哎哟,听我说。我也是后来琢磨着不对,那玩意被我敲下去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后面悄摸地去看过,什么痕迹都没有……”
“多半是你老眼昏花啰——”
“怎么可能,”杨大爷确信自己昨天晚上碰着了那个黑影,“你别不信,上次隔壁嘉林景苑不是就传闹鬼,结果没过多久就有警察来查封了一个私下搞封建迷信的家伙。”
众人皆是打了个抖索,嘉林景苑封的时间比较晚,那时正巧有许多人下班回家,总有一两个眼尖的瞅见了血腥的现场。
消息传来传去,私底下都在说是有人在用丧尽天良的邪术。
结合查封之前附近几栋楼的居民都噩梦缠身,查封后全都睡了个安稳觉的情况,这个说法几乎被默认了。
现在杨大爷这么一联系,其他人面面相觑,多少还是有些犹疑。
和杨大爷关系最好的李大爷见话题走向有些不对,跳出来缓和气氛。
“嗐,也说不准到底是眼花还是碰上啥倒霉玩意了,至少咱们小区的晚上还是睡着蛮好,不像嘉林景苑那样。”
“这老杨头说不准就是把别人家掉下来的长衣服给看岔了,自己吓自己呢。”
被老友拍了拍后背,杨大爷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继续聊下去,鼻子里哼出一声闷气,倒是不再执拗地争辩下去。
小腿高的鸟笼中,牡丹鹦鹉黑豆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尖细的鸟叫声。
杨大爷顺手伸进笼子里,兴致缺缺地逗了逗。
李大爷肩膀上蹲着只珍珠鸟,肚子几乎要贴在对方的脖子上了,看上去极为腼腆。
步伐缓慢地溜几个圈,再和宠友聊上几句,太阳便也逐渐西沉。
遛猫的大妈率先带着自家社牛的奶牛猫回家做饭,炒菜期间听见了几声嘶哑的猫叫声,她只当是该给猫添粮了。
于是她噔噔噔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翻出猫粮袋子打算给食盆满上,却发现自家猫根本不在客厅。
“咪咪、咪咪啊——吃饭咯——”
阳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妈抬头看去。
奶牛猫炸毛炸成一团,不停地冲着对面的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哈气。
“咪嗷!”
哐!盛着满满一大碗猫粮的瓷碗摔在地上,一颗颗猫粮蹦了起来。
哗啦——
张朝风风火火地跑上跑下,手上拿着一沓接一沓的报案登记表。
“孟队,这是新来的报案,这是今天的第三起……都是说看见了‘鬼影’。”
“报案人多为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有男有女,共同特点是住在嘉林景苑附近。”
“了解了。”孟卓然点点头,低声吩咐张朝先去做准备工作,安抚一下报案人。
张朝拍了拍自己的脸,这种时候这张略显青涩憨厚的外表就能派上用场了,他兀自笑了一声而后收敛表情下去做工作。
咯——
黑色签字笔在苍白的纸张上无序地点来点去,孟卓然面色微沉。
他当然知道嘉林景苑的那些闲话,自然也清楚些“撞鬼”并非空穴来风。
可他除了将消息压下去、把一切打为封建迷信、用贫瘠的语言安抚民众之外,别无他法。
只不过他近日来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这个案件该要收尾上报封存档案了,却一直出现些离奇的小事。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孟卓然分神瞥了一眼,目光顿住。
“孟警官,有件事我想当面和您聊聊。”
——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徐飞飞像是小狗一样跟在涂良的身后,不断地刷着存在感。
“怎么可以厚此薄彼,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亲徒弟吗?”
徐飞飞死皮赖脸,试图靠撒泼换来涂良的赏眼:“你什么时候教的安芝隔音咒,为什么不教我,你是不是嫌我笨所以只给她开小灶!”
涂良木着一张脸,他已经被骚扰了一整天,现在只想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冰冷的话来堵住徐飞飞的嘴。
“真棒,你猜对了,安芝比你聪明,所以我给我的得意门生开小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徐飞飞呆滞,眼神不敢置信,表情委屈至极。
他嘴巴一张:“哇啊啊啊,我才是师兄啊,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接着装模作样地假哭起来,东施效颦学着安芝捂住口鼻,假装自己因为伤心过度而呼吸不畅。
涂良:……真能演。
遂直接越过还在嘤嘤嘤的徐飞飞,与正在沟通记录事项的盛惟行、游千风二人喊道。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特案三组惹出来的麻烦让他们自己解决,恕我不奉陪了。”
还不等那俩人反应过来,涂良利落地一个转身下楼。
“等等。”
两个字像是催命符一样,涂良面上八风不动,脚下走得更快了。
对方像是早有所料,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重叠,熟悉的沉稳男声近在咫尺,与此同时涂良似有所感地往左撤了一步。
盛惟行的手搭了个空,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很快又自然地放下。
游千风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试探地向徐飞飞抛去一个眼神。
奈何徐飞飞现在还处于由假伤心转为真破防的状态,丝毫没有接收到游千风的眼神,反倒是安芝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
她作势去拿旁边办公桌上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挡住游千风的视线。
游千风很快便察觉到她的意图,语气似笑非笑:“小安同事何必这么提防我呢,刚刚的关心原来只是表面功夫么?”
安芝嘴角动了动,笑容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游队长多虑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月的出勤登记总表。”
说着,安芝将桌上的纸拿起来,冲游千风晃了晃,上面的红勾和空白颇有规律。
游千风十分绅士地一颔首,话里有话:“盛惟行带队特案六组一向是局内公认的有效率,出外勤的次数也是独占鳌头。”
“六组比不上其他组的消息灵通,自然是得亲自多走动走动。”
“有道理,”游千风耸了耸肩,“不过我没有那么强的责任心,不会忙到自己都顾不上。”
“什么意思?”
安芝敏锐地发现了游千风话末隐晦的叹息。
“希望特案六组的各位照顾好身体,不要做赔本买卖。”
游千风像个谜语人一样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此时徐飞飞才终于将破碎的自己拼好。
“……为什么今天听到这么多次问候?到底谁身体出问题了?还做买卖?”
不过显然在场的无一人有空搭理徐飞飞,回答他的唯有沉默。
面对沉思的安芝、正在僵持的涂良和盛惟行、背影潇洒的游千风,徐飞飞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混乱的片场。
徐飞飞张了张嘴,又谨慎地把嘴闭上。
小安?小安不能打扰,被坑的风险太大。
学长?学长和涂顾问不清不白,现在眉毛拧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万万不可横叉一脚。
涂顾问?便宜师傅心眼子比蜂窝还多,万一对方怒上心头把自己逐出师门他找谁哭去。
游千风?游千风——
徐飞飞恍神的功夫游千风早就溜溜达达地走了,根本没给挽留的机会。
叮咚!
之前吃过一堑,现在徐飞飞已经把手机从常年消息免打扰改了回来,第一时间查看新信息。
——哥!
——快来救救你温柔可人、聪明伶俐的堂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