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塞到我怀里的,一张纸条,落款是云,我也不认识名字里带云的人,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吴姑娘说的墨云,所以我给吴姑娘看了,她说这是墨云的标记。”
阿承宇把那张字条拿出来,捋了两下,放到桌子上。
白纸黑字。
郑青云拿起来仔细端详。
蔺誉问:“你和她之前有交集吗?”
阿承宇有些莫名其妙:“我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和她什么交集?毫无关系。”
蔺誉不解:“那她找你做什么?”
郑青云放下纸条:“如果没有什么只有你们知道的暗号的话,那墨云就只是想见宇元飞而已。”
阿承宇翘着二郎腿:“没有啊,我们可没有暗号,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她。”
“我还奇怪找我能见到宇元飞吗?我都没见他几次好吗?”
蔺誉看着他:“或许你有别的用处呢,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她约了你见面,那你就按时赴约去吧,小王子要见你的话你也注意着点,不要有破绽。”
阿承宇叹了口气:“哎呀,用完就扔。好嘛好嘛,走就是了,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蔺誉把他推出去,回过头看,见郑青云若有所思,他凑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收拾了一下,疲惫感后知后觉涌上来,蔺誉没回自己的房间,就这么脱了外衣,躺在郑清云床上,占了小半边床。
罕见的,蔺誉做梦了。
他梦到了第一世他初入朝堂的时候。
太子登基,二皇子虎视眈眈,索娄一党频下黑手。
那时的他刚二十一岁,虽然高中状元,但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官员,即便太子有心赏识他,到底也敌不过索娄。
空有个状元的名头,混的还不如二甲的人,他被排挤,被派到一个破落的沿海县城做县令。
渔民朝不保夕,连衙门院里的草都长得快有蔺誉腿长了,梁以桉私下里派了李素几人来保护他。
那是一个阴雨天,南方的雨好像很多,他在平京城没有见过这种天气。
潮湿的天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晚上他回到住处,被子和床褥都有些湿。
蔺誉没太在意,和衣而睡。
雨滴从屋檐滑下,滴在石板路上。
下了好长时间。
蔺誉听着那雨声,快要睡着了,“夸擦”一声,门被□□踹开。
他睁开眼,冷静的看着冲进来的不速之客。
那天是他最接近死亡的其中一次。
雨声掩住了打斗声,李素今夜不值班,来的晚了些,冲进来后就看到一向乐观开朗,天塌下来都能笑两下说他现在可以和太阳站在一起的人面无表情,拿着剑,贯穿了那人的心口。
他腹部流出的血染红了身上青绿色的衣服,衣角渗出鲜血,滴在地上,慢慢的汇成一大片。
李素带人手起刀落解决了那些刺客,最后一个负隅抵抗,趁着蔺誉脱力,朝着他的后背刺了过去。
蔺誉被刀刺穿腹部的时候,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下雨的时候,郑青云和他听雨赏茶;九月桂花开的正好,他摘了好多,给郑青云做桂花糕;入了夜,蔺誉在郑青云房间里的桌子上埋头苦学,郑青云裹得严严实实,轻轻弯了弯嘴角,看着昏黄烛光下他的侧脸……
许多许多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夜色里浑身是血的郑青云身上,冲着他拼尽全力喊道:“跑啊!活下去!”
随后,一只冷箭刺穿了他的肩膀,单薄的身躯被箭带着往前踉跄几步,最终无力跪在地上。
蔺誉突然想到,当时青云也是这么疼吧?
李素上前一脚踹开那人,人影飞出去,刀被拔出来的时候,蔺誉的身体也跟着一动。
他紧锁眉头,强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李素扶着蔺誉,连忙让人去叫大夫。
那天之后,蔺誉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之后腹部和后腰各自都留下了几道疤痕。那几道疤敏感得很,即便过了几年,他用手去碰,还是像是碰到刚长出来的新肉一样,
蔺誉像是又陷入了梦魇,身子不住地颤抖,嘴唇微动,眉头皱的能夹死好几只蚊子。
郑青云睡得浅,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看着在他身边有些不对劲的蔺誉,心里一惊,连忙要去点灯查看情况。
郑青云正要下床,蔺誉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大,是蔺誉平日里不会用在郑青云身上的力度,他嘴里呢喃着:“别……别走,我,我好痛啊……好难受……”
郑青云身影一顿,收回了快要到地面的脚,躺在枕头上,一只手被蔺誉抓着,另一只手略显笨拙的轻拍着蔺誉的后背,手指不知碰到他后背的哪个地方,蔺誉突然发出一声痛哼,像是撒娇,又像是呻吟,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一下,躲开落下的手掌。
郑青云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变换了轨迹,朝着另一个地方轻轻拍着。
黑暗中,他看着蔺誉那不太清晰的面庞。
等蔺誉的呼吸平静下来,他慢慢的把手往下移动,重新回到刚才那个位置。
指尖轻轻覆上,蔺誉轻拧着眉,缩了缩身体。
郑青云放开了那处,坐起身。
似乎是动作大了一点,吵醒了蔺誉,他睁开了一点眼睛,正要询问怎么了,眼睛就被郑青云手动闭上了。
郑青云温润的嗓音从上面落下:“睡吧,我去喝口水。”
蔺誉困得很,脑子也转不过来,混混沌沌的,不一会儿又陷入沉睡。
郑青云的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很是舒服,蔺誉无意识的蹭了两下,是一个十分信任对方的动作。
半晌,轻轻的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郑青云躺在他身边,带着满头思绪慢慢睡去。
蔺誉那里怎么那么……敏感?
——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太后居住的皇庄急匆匆冲进来一个身影,带着满身的晨露。
他面露焦急,跪在周叶面前:“姑姑,不好了!”
周叶心猛的下坠,这人是被派去南下寻找张文心的踪迹的,他这样说的话……
周叶尽量保持冷静,但尾音还是透露了她现在不太冷静:“什么不好了?”
那人面露悲切,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袁顺死了。”
周叶失声:“什么?”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袁顺……死了,在我们到袁家前一天,袁家上下,没有……没有一个活口,袁家的房子……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
周叶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了绝望和无奈。
她们刚要去查袁家,下一刻袁家几乎被灭门,谁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胆量?
周叶遮住脸,深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脱力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站起身:“是,对了姑姑,郑家应该快收到消息了,您……”
周叶脑海中闪过袁秀那张脸,思索片刻,叹了口气:“让我想一想。”
那人走后,周叶进屋,太后已经醒了,她靠在床头,按着额角,显然是也听到了消息。
周叶上前几步,太后有些枯瘦的手指放在锦被上,抓握几下又松开:“到底是大了啊。”
周叶知道太后说的是谁,她转移了话题:“娘娘,今早喝点粥怎么样?”
太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意有所指:“煮点菜粥吧,清淡一点。”
周叶眸光一闪,低头称是。
等周叶出去,太后满脸疲惫的靠在软枕上,喃喃道:“当年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让你费尽心思做到这种地步?”
观星台在先帝去世前两年就被取缔,最后一任监正暮景和张文心两情相悦,本该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最终,一个死了,一个不知所踪。
太后知道袁家之事可能是梁晋派人下的手,但袁家毕竟和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如此不顾和郑恒的多年情谊?
郑家世世代代都是圣上的心腹,从开国皇帝起,每一位帝王身边都会有一位郑家人,他们相辅相成,君臣情深。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太后想不明白,她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假寐。
周叶关好门,吩咐下去菜式,打了一个手势,一个人跟了上来。
“姑姑。”
“去吧,注意着点。”
周叶看着远处,轻声说道。
“是。”
——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急匆匆地带着一人跑进院里,郑恒刚下朝回来,见此情景,问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大人……袁老爷子……被人害死了,袁家上下没有活口,派人查了,说是土匪下山,见袁老爷子有钱,谋财害命……”
刚走到门口的袁秀听到这话,原本带着笑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全身脱了力一样往地上滑去,邓媛急忙扶住她,门口呜呜泱泱一群人,手忙脚乱。
“嫂子……我是不是还没醒呢?我爹怎么可能死了呢?”
袁秀拉着邓媛的衣袖,眼神空洞,轻声问道。
邓媛看着袁秀,手指发着抖,她摸着袁秀的头,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着。
袁秀身上有了点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拨开人群冲进里屋,看着惊讶的郑恒和熟悉的张伯,她扑倒张伯跟,哽咽的问道:“张伯,你……你看错了对不对,我爹……我爹他怎么可能……我还想着在京城买了大宅子接他来住呢,怎么可能呢张伯?张伯,你说啊,你骗我呢是不是!你骗我啊……”
袁秀说到最后,嚎啕大哭起来,词不成句,屋内乱作一团。
屋外蔺誉和郑青云担忧的看着郑明棠,她紧紧抓着吴元香和郑泽兰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直到郑泽兰轻轻的抽气才回归神来,看着两人的两只手已经被自己抓出了红痕。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郑青云,脸色苍白,嘴唇没一点血色:“真奇怪,我居然听到了外祖去世的消息……”
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元香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摔晕过去。
蔺誉也懵了。
第一世袁顺活的好好的,比他活的时间还长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府上下鸡飞狗跳。
府门外,几辆马车停下来,叮铃铃的铃铛声回荡在街道上。
郑府来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