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鬼老师,想消除一个人的“不配得感”,该从哪一方面入手?
——嗯……既然不配得感是由于来自他人或自己的怀疑或否定太多,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夸奖,总没错!往死里夸!
呵,这才夸了两句,就被当作别有用心。
池俊也是不知道,许清舟这脑袋瓜里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连别人夸她一句,都要被怀疑别有所求。
而被气笑了之后,池俊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最后一句“不,我只是想让你到床上睡”,前后逻辑一联系起来,无疑是更加佐证了“别有用心”这一点。
显然,许清舟也发现了。
她望着池俊,眼睫毛眨了眨。
又眨了眨。
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惶惑。
连手中的纸笔,都不自觉揪紧。
池俊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
到底是书不好看还是觉不好睡,非得管这小丫头片子的事?
为了阻止许清舟思维进一步发散,池俊露出了一个无比敷衍的假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睡地上。”
果然,许清舟一听,就开始摇头。
池俊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随你。”
*
直到池俊脱下外套,拎着东西去一楼浴室洗澡,许清舟脑子里还懵懵的,感觉一团乱麻打成了死结,压根没法理清。
池俊之前从来没夸过她,今晚却刻意地夸了两次。
真的没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吗?
可池俊没说,她也不好硬是缠着问。
就当他是真的想让她到床上睡吧。
可这跟之前的夸赞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吗?
许清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哪哪儿都对不上,干脆放弃,继续专注写卷子。
大概今晚还是着了凉,许清舟披着小毯子坐在书桌前,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还起鸡皮疙瘩。
池俊洗完澡回来时,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结果冷意没有缓解,反而还打着伞多跑了两趟出租大院后面的公共厕所,更冷了。
夜里十点,许清舟感觉身上有点干燥,除此之外,还热热的。
就连眼睛,都有些酸胀。
还有语文英语试卷没写完,总不能再在早读课上补卷子。
许清舟揉了揉眼睛,又喝了口水,打起精神来继续写题。
*
小出租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许清舟偶尔翻卷子的“哗啦”一声,与外面一阵一阵的风雨声相互交织。
因为最近回来得晚,池俊睡前基本不再看书,洗完澡,吹干头发便睡了。
今晚亦是如此。
化为人身后的池俊睡眠一向不错,即便今晚夸赞导致了一些尴尬,但洗个澡的功夫已经被他忘却脑后。
在昏昏沉沉只亮着一盏小台灯的出租屋里,伴着淅淅沥沥的风雨声,池俊很快沉沉睡去。
只不过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池俊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被挤得不太舒服。
他以为是被子皱到一起贴在身上,还随脚往旁边踢了踢,可下一秒,脚踩上去,却是有着肉感的绵软。
池俊倏的清醒几分,撑起上半身,借着朦胧的月色往身旁打量一眼。
“……”
是许清舟。
小姑娘侧身蜷缩着贴在他身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池俊卸力般重新倒了回去,放松的状态下,眼皮半阖半掩,伸手轻轻推了下许清舟的肩膀:“喂,不是拒绝了吗,怎么这会儿反而一声不吭爬到床上来了。”
许清舟没回应,连动都没动一下。
等了会儿,池俊皱着眉,又唤了声:“许清舟?”
还是没反应。
“……”
池俊脑子混混沌沌的,他闭着眼睛,声音都被萎靡的困意裹住:“你还玩口是心非这一套啊……”
许清舟还是不出声。
池俊实在是困得厉害,没空想别的,见许清舟铁了心“装死”到底,沉沉叹了口气,同时手稍微带了点儿力气,将许清舟往旁边一推。
他使的巧劲,许清舟人瘦,被这么一推,立马就滚到了床另一边。
池俊拽了拽被子,准备就这么将就着,继续睡。
谁料刚一侧身背过去,许清舟又滚了回来,仍黏着他。
“……”
池俊干脆再次伸手,无情将她推开。
然而,今晚的许清舟仿佛吸铁石成精,池俊将她推远不到一分钟,她再一次吸过来。
再推,再吸。
再推,再吸。
连续几次不屈不挠,池俊困得不行,终于彻底没了陪她折腾的心情,任她像个挂件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过了会儿,也不知从哪犄角旮旯突然冒了点善心出来,池俊眉头皱着,又往她身上盖了点儿被子。
托许清舟的福,这一晚池俊没睡好。
主要是许清舟总爱黏着他,俩人贴着,温度比一个人睡要高许多,池俊伸手将许清舟推开,结果人带着被子一起卷走。
这么一阵冷一阵热的,池俊的睡眠也被搅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天睁眼前,池俊还想着今天要跟许清舟秋后算账。
结果眼皮掀开,往旁边偏了偏头,却在大脑逐渐清醒的几秒内,盯着裹着被子仍在睡的许清舟,意识到了不对劲。
已经七点了。
她怎么还没起?
虽然今天是周六不用上学,但即便是周末,许清舟基本也都是六点钟便起床做早饭。
“许清舟?”
池俊伸手扒拉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小姑娘从脑袋到脖颈都是汗,被打湿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脸上,除此之外,脸蛋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池俊皱了皱眉。
难怪昨晚会胆大包天地“爬床”,原来是烧晕乎了。
*
许清舟昏昏沉沉的,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窝里,身上出的汗如水洗一般,脑子里的筋也轰轰直跳,每跳一下,脑袋就跟着胀痛一下,浑身关节更是钝钝地疼。
她早晨时其实短暂醒来了一会儿,本想去把早饭做了,然而刚坐起来一半就头晕眼花还想吐,又一头栽了回去。
之后就是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又睡。
虽然睡得不沉,对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有所感知,但却也能模糊地感觉到,身体似乎在随着睡觉逐渐好转那么一点点。
于是,她便放任自己继续睡。
不知第几次睁开眼时,租房大院里已经有了做饭的声响。
许清舟望了望外面的灿烂天光。
是中午。
她皱起眉头,揉了揉胀疼的脑袋,准备起来做中饭。
然而刚挣扎着翻了个身,胳臂肘撑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见门口光线一黯,池俊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进来。
他将其中一碗放在桌上,另一只碗,径直端到了许清舟面前。
许清舟还从未见过池俊下厨。
毕竟……他连吃完饭后的碗,都是她晚上回来洗的……
许清舟晕乎乎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合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盯着池俊,没动。
池俊也看着她。
半晌——
“端得了吗?”
说完似乎没了等回答的耐性,转身将碗放回小桌上,又过来扶着许清舟靠在床头,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动作间手臂划过她脸侧,许清舟感觉到了温度,还因为骤然换了个姿势,有点犯恶心。
原来,不是做梦。
本来早饭就没吃,池俊怕是饿极了,才会中午主动下厨吧。
许清舟感到有些歉意。
思索着,池俊已经重新将碗端回来,并拉了个小椅子在床边坐下。
从坐在床上的高度看过去,许清舟发现,池俊煮的是一碗面条,上面卧了个荷包蛋,还有几根青菜。
只不过,蛋看着有点散,蛋白蛋黄胡乱裹在面条上,青菜看着也蔫巴巴的泛着黄色,应该是煮久了。
显然,池俊也觉得卖相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他瞥了眼盯着碗里面条看的许清舟,一边用筷子挑起些面条送到许清舟嘴边,一边淡定解释:“第一次做,卖相确实比较普通,不过我事先尝了下,味道应该——”
话没说完,他忽的定住。
因为许清舟一口面条刚入嘴,就落了泪。
“……”
已经难吃到这个程度了吗。
见池俊表情僵掉,许清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随后便要掀被下床去拿纸笔,却被池俊按住:
“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这面条几斤几两,没必要解释。”
“……”
许清舟仍是眼巴巴摇头。
眼泪还噙在眼里,看着可怜兮兮的。
池俊以前也生过病,随便想想也知道许清舟这怎么回事,无非体弱时情绪敏感,容易想起一些人或事,口中却还逗她:
“难道……是好吃哭了?”
许清舟脸上一瞬间的错愕。
却还是在下一秒,照顾池俊的自尊心,抿着唇,谨慎地点了点头。
池俊瞬间就笑了。
“许清舟,你假不假?”
许清舟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既然说还吃,那就得多吃点。”
许清舟乖乖点头。
其实这一碗面条池俊自己都觉得煮多了,偏偏他喂一口,许清舟就吃一口,像个不会拒绝的小傻子。
最后还剩三分之一时,池俊主动暂停,道:
“就先吃这么多吧,吃撑了躺着难受。”
许清舟确实也有点吃不下了。
她点点头,看着池俊起身将碗筷放在桌上,回头问她:“要去看医生吗?”
许清舟摇头,指了指杂物堆。
池俊过去翻找了下,果然从里面找出一小袋子药,里面还有温度计。
“吃哪个?”
他顺手把纸笔递给许清舟。
许清舟:【黄白盒子的那个退烧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池俊没多劝她。
“行。”
*
吃完药,许清舟又钻进被窝里,继续睡了。
池俊也没出门,随便拿了本书去外面走廊下坐着,小出租屋里安安静静,只有阳光从门窗洒入,偶尔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
许清舟这一觉睡得比上午沉,断断续续总共睡了得有四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大脑总算比上午清醒通透了许多,就连关节的钝痛感,也消退了不少。
晚上,池俊蒸了几个包子,煮了点儿粥。
许清舟依旧坐在床上吃,不过这次,她已经有力气自己端碗了。
饭后,许清舟本来还想着要去超市兼职,可她又担心一旦自己提出得“去学校上自习”,池俊以身体为由不让她去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池俊万一要亲自送她去学校怎么办?岂不是露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许清舟还笑话自己又自作多情。
可想想今天池俊连着做了两顿饭,其中一顿还亲自一口一口喂她。
许清舟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或许也不是她太异想天开。
好在池俊晚上也要去朋友家打游戏比赛,许清舟定了定心,耐心地等着他离开,然后自己再迅速收拾一下去超市兼职。
谁知,这一等——
半小时过去。
一小时过去。
许清舟一张卷子都快写完了,池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眼看着自己再不去超市,就来不及了,许清舟终于忍不住问:
【你今天不去朋友家打比赛吗?】
池俊正坐在小椅子上,懒散地靠着墙看书。
闻言,放下手,瞟了她一眼:“不去。”
许清舟:“……”
她想了想,道:【你去吧,我没事的】
池俊盯着她,缓缓扬起眉梢: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