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挣脱黑暗囚笼、重获新生的鸟儿,路远紧紧牵着苏念思的手,猛地冲出了那条阴暗狭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巷子,一头扎进了建工路相对宽阔明亮的人行道上!
温暖柔和的路灯光芒瞬间倾泻而下,如同圣洁的光辉,将他们狼狈不堪的身影笼罩。街道上虽然行人不算密集,但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出的引擎声,远处店铺闪烁的霓虹灯招牌,以及隐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市井喧嚣和人声,都与方才巷子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和致命危险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
安全了!
这个念头如同甘泉般,同时涌入了路远和苏念思的脑海,洗涤着方才积累的恐惧和紧张。
路远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为剧烈运动而本能地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方才在巷子里憋闷的空气全部呼出。汗水沿着他的额角、鬓角滑落,滴在地面上,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光。苏念思也被他带着停了下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微微前倾,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软,靠在了他的手臂上。她同样呼吸急促,肺部火辣辣地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她那双眸子里,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微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
两人都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巨大庆幸和剧烈运动后的极度疲惫中,大脑一片空白,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微凉的夜风中交织起伏,以及远处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而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
仿佛是忘记了,大脑还没来得及发出指令;又仿佛是……潜意识里,都舍不得松开,贪恋着那种温暖而坚实的连接。
直到聂少华也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冲出巷口,他看到路远和苏念思安全地站在路灯下,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顾不上地面的肮脏,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嚎道:“我…我的妈呀…吓…吓死爹了……腿…腿软了…站不起来了……他们…他们没追来吧?”
聂少华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打破了路远和苏念思之间那种紧张、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微妙悸动的寂静。
路远这才如梦初醒般,像是被猛然拉回现实,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舍地松开了紧握着苏念思的手。
掌心骤然一空。两人都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仿佛刚才那种强大的连接和支撑瞬间消失了,失去某种重要的依靠。
苏念思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种灼热的温度和有力的掌控感。那感觉太过清晰,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然后抬起头,望向路远。
路远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带着询问,带着深深的担忧,以及一丝混合着庆幸的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
在明亮的路灯光下,他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此刻都无所遁形。
路远的眼中,有关切,有后怕——为她刚才的危险而感到心惊,也有为她最终安然无恙而感到的极致温柔与庆幸。方才的惊险场面依然历历在目,尤其是她险些摔倒的那一刻,以及他本能地将她紧紧护在身前、抓住她手的瞬间,他的心跳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平复。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尽管有些狼狈,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一直紧绷如弓弦的心弦才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苏念思的眼中,则充满了惊魂甫定后的依赖——在最危险的时候,是他坚定地拉着她,护着她;有深深的感激——感谢他毫不犹豫地冒险保护她;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小鹿乱撞般的悸动——方才那个紧密的牵手,那掌心的温度,那强大的力量,在她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她凝望着路远,看着他因为剧烈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晶莹汗水,看着他那双此刻写满了关切与担忧的深邃眼眸。他是她的英雄。
尤其是……最后那个紧密相连、十指紧扣的牵手。那个瞬间在她心中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想到这里,苏念思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又染上了一层绯红,那抹红色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醒目。她的眼神也有些闪躲起来,不敢再与他对视,微微低下了头,伸手有些无措地拢了拢耳边凌乱的碎发,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羞涩。
路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中的一丝微妙变化。他看到她泛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眼神,想起方才自己紧紧握着她手时的那种奇异感觉,心脏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有些滚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打破了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还带着一丝沙哑:“你…你没事吧?刚才脚崴了,要不要紧?能站稳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心和担忧。
“我…我没事,”苏念思小声回答,声音还有些微颤,但已恢复了些许镇定。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确认没有骨头或韧带的损伤,只是刚才吓了一跳和扭了一下,“好像没伤到骨头,就是刚才吓了一跳,软了一下。”
“那就好。”路远由衷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颚线条也柔和了一些。
“咳咳…我说…”瘫坐在地上的聂少华终于缓过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不太对劲”的气氛——那种眼神交流、那种低头羞涩、那种关切的语气——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被严重忽略了。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残余的惊恐和务实的提醒,“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万一那帮丧心病狂的家伙不死心追出来怎么办?或者报警?”
聂少华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虽然煞风景,却也及时地提醒了路远和苏念思。这里虽然比巷子里安全得多,但终究离事发地太近,并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危险虽然暂时过去,但潜在的威胁依然存在。
“对,我们赶紧走!”路远立刻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眼神恢复了清明和戒备,“去公交站!那里人多!”
他弯腰想去捡拾刚才在混乱中掉落在地上的购物袋——里面装着他今天买的新的速写本和炭笔。然而,他环顾四周,只看到苏念思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装着她颜料和笔的小帆布袋子,他自己和聂少华的购物袋,都在方才的搏斗与亡命奔逃中遗失了,不知道是掉在了巷子里,还是在追逐中甩了出去。
“我的颜料…我的新画板…”路远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一阵心疼和扼腕。那些可都是他为了备考精心挑选、省吃俭用才买来的宝贝画材。
“我的熟褐!我的素描纸!我的夹子啊!还有我的新橡皮泥!”聂少华听到路远的话,也立刻想起了自己丢失的宝贝,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简直痛心疾首,比刚才被打劫还要痛苦,“五百多块钱的东西啊!就这么没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把钱给他们算了!现在钱没给,东西没了,人还差点被打劫!亏大了!我的心在滴血啊!”
他抱着头,一脸痛心疾首、生无可恋的夸张模样,仿佛失去的是他半条命。
“人没事就好,”苏念思轻声安慰道,她的声音还有些微颤,但已恢复了些许镇定和体贴,“颜料可以再买,安全最重要。那些东西和我们的安全比起来,不值一提。”
“念念说得对,”路远也迅速调整好心态,虽然心疼画材,但更庆幸人没事。他沉声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再次低头,确认了一下苏念思的脚踝确实没有大碍,虽然可能有些扭伤,但走动问题不大。然后,三人不再片刻停留,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后怕,快步朝着不远处的公交站方向走去。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心情也尚未完全平复,残余的恐惧和紧张依然在体内流窜,但方才那惊魂一刻的深刻对视,以及那个混乱中短暂却又无比清晰、传递着温度与力量的牵手,已经在路远和苏念思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记。危险让他们彼此靠近,而那掌心传递的温度和狂跳的心,则让一种朦胧而美好的情愫,在惊魂甫定之后,悄然滋生,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忽视起来。有些东西,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