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考的脚步越来越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画室里的气氛也日渐凝重。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练习着技巧，试图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再提升哪怕一丁点。长时间的伏案作画，重复单调枯燥的练习内容，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像一块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种高压氛围下，一向是“气氛组担当”和“活动组织者”的聂少华，再次挺身而出，试图为大家紧绷的神经松绑。

“同志们！兄弟姐妹们！看这里看这里！”周五下午，当天的练习结束后，聂少华站在画室中央，拍着手，试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脸上带着一种“拯救者”的光辉，“这周大家都辛苦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快画成萝卜干了！弦绷得太紧容易断，咱们得懂得劳逸结合！也要补充能量，恢复元气！”

“少华，你又想干嘛？是不是又想请客了？”有人笑着问，带着一丝期待。

“请客那是必须的！但这次，咱们玩点不一样的！更有意义的！”聂少华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我提议，这周六晚上，咱们找个地方聚餐‘腐败’一下！好好吃一顿，补充体力！然后……吃完饭，咱们可以去KTV吼两嗓子！把所有压力、所有烦恼都给我吼出来！唱到缺氧！”

“哇！聚餐加KTV？！”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唱歌了，嗓子都快生锈了！”

“少华英明！少华威武！这个主意太棒了！”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热烈响应。被压抑了太久的学生们，太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了。聚餐加K歌，在2007年的高中生看来，已经算是相当“奢侈”和“腐败”的娱乐活动了，充满了诱惑力。

“地点我都想好了！”聂少华得意地说，显得胸有成竹，“吃饭就去学校后面那条街新开的‘川味居’，听说水煮鱼和毛血旺特正宗，味道超级劲爆！吃完饭，旁边就有个‘金色年华’KTV，我打听过了，环境不错，学生证还能打折，价格优惠！”

“可以可以！就这么定了！”

“我报名！必须去！”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谁不去谁是小狗！”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参加，场面十分热烈。苏念思也显得很兴奋，她本来就爱热闹，喜欢和朋友们一起玩，最近画画压力也大，正需要放松一下。她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路远，他正安静地收拾着画具，仿佛置身事外。“路远，你去不去？”她问，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

路远收拾画具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其实不太喜欢过于吵闹的场合，KTV这种地方更是很少去，觉得太吵闹、太闹腾。但看到苏念思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神，还有聂少华和丁寒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也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在等着他的决定。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他想，或许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而且……她想去。

“……去。”他点了点头，声音不高，但足够让苏念思听到，也足够让周围关注着他的人听到。

“耶！太好了！”苏念思立刻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好像路远答应去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聂少华在一旁见状，立刻挤眉弄眼，故意大声调侃：“哎哟，还得是苏念思出马才行啊！我们叫半天，路远大神都不一定给面子，苏念思一句话，大神就点头了！魅力真大啊！”

“去你的！”苏念思笑骂着推了聂少华一把，脸上带着被戳穿心事（虽然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心事）的微红。路远没理会聂少华的调侃，只是默默地继续收拾东西，嘴角却难以察觉地微微上扬，心里因为苏念思的那个“耶”和开心的笑容而感到一丝愉悦。

周六晚上，一行十来个美术生，像是放飞的鸟儿一样，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川味居”。新开的馆子装修得还算干净整洁，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着，透着一股川渝特有的热辣气息。聂少华提前订了个大包间，刚好能坐下所有人，气氛十分热闹。

点菜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组织者”聂少华头上，他拿着菜单，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招牌菜都给我上！水煮鱼、毛血旺、辣子鸡、夫妻肺片……辣的来一套！再来几个不辣的，照顾一下不能吃辣的同学，比如我们的苏念思同学，还有几个跟我一样的‘养生派’！”

苏念思正在研究墙上的装饰画，听到这话，立刻转过身，撅着嘴反驳：“谁说我不能吃辣？我只是……吃不了太辣而已！微辣还是没问题的！”

“好好好，不是太辣，是‘微辣’，行了吧？您的要求我记下了！”聂少华笑着应付，然后又加了几个清淡的菜，比如清炒时蔬、糖醋里脊，以及一个紫菜蛋花汤。

菜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满满一大盆红油翻滚的水煮鱼，上面铺满了辣椒花椒，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堆成小山的辣子鸡，每一块都裹满了干辣椒；还有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瞬间勾起了所有人的食欲。

“开动开动！别客气！今天敞开了吃！”聂少华招呼着。

大家立刻拿起筷子，投入到“腐败”大业中。画室里的紧张和疲惫，仿佛都被这顿热辣的晚餐驱散了。席间，大家推杯换盏（当然，喝的是饮料或者啤酒，2007年的高中生聚餐，胆子大的会喝点啤酒，但也都比较克制），聊着画画的趣事，吐槽着老师的严格要求，畅想着未来的大学生活，气氛十分轻松活跃。

苏念思坐在路远旁边，这是聂少华“有意无意”安排的座位，美其名曰“方便交流画技”。她吃得不亦乐乎，尤其喜欢那道糖醋里脊，酸甜可口，让她连连称赞。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路远夹菜，像个小管家一样：“路远，你尝尝这个糖醋里脊，好好吃！这个排骨也不错！”

路远看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小山，有些无奈，但还是默默地吃掉了她夹的菜。苏念思的口味偏甜，不太能吃辣，但又对那些红油滚滚的菜很好奇，总是忍不住夹一小块尝尝，然后被辣得嘶嘶哈哈，小脸通红，猛灌饮料。路远就坐在她旁边，像是她的专属服务员一样，时不时递给她一杯水或者一张纸巾。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看着她被辣得红扑扑的脸颊和亮晶晶、甚至带着一丝生理性泪花的眼睛，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但考虑到场合，还是忍住了，只是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呜……这个水煮鱼好好吃，就是太辣了……”苏念思吐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一边扇着小手试图缓解辣意。

路远把自己面前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银耳汤推到她面前：“喝点汤，解辣。”

“嗯嗯！路远你真好！”苏念思立刻舀了一勺银耳汤喝下去，甜甜的、润润的，感觉舒服多了，冲路远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带着感激的笑容。

饭桌上的其他人，比如聂少华和丁寒，早就对他们俩这种自然的互动见怪不怪了，只是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或者暗自腹诽一下聂少华的“助攻”真是无处不在。吴宇也在场，他坐在桌子的另一端，默默地吃着饭，偶尔参与一下大家的讨论，但很少往路远和苏念思这边看。自从上次被拒绝后，他虽然没有刻意疏远，但和苏念思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距离。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气氛融洽。大家都暂时忘却了备考的压力，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和朋友间的欢乐。

吃完饭，结了账，一行人又转战旁边的“金色年华”KTV。KTV包厢里灯光昏暗，巨大的屏幕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点燃了气氛，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都震碎。

聂少华是当之无愧的麦霸，一进门就抢过话筒，开始鬼哭狼嚎地唱着一首摇滚歌曲，全情投入。其他人也纷纷点歌，有唱抒情情歌的，有唱热血摇滚的，还有合唱流行金曲的，各种歌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奇妙的“高三减压交响乐”。

苏念思也兴奋地点了好几首歌，拉着同画室的另一个女生一起唱。她唱歌不算专业，甚至有点跑调，但声音清亮，充满活力，唱到高潮处还会跟着音乐手舞足蹈，引得大家阵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里，释放着内心的压力。

路远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离音响远一点。他不太适应这种喧闹和吵闹的环境，震耳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让他有些不适，但他并没有离开。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那个在人群中唱唱跳跳、笑容灿烂的身影所吸引。她那么投入，那么快乐，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苏念思唱完一首歌，兴致勃勃地拿着麦克风跑到路远面前，像是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路远路远，你也唱一首嘛！大家都在唱！”她把麦克风往他手里塞，不容拒绝。

路远摇头，有些抗拒：“我不会，也不喜欢唱歌。”

“哎呀，随便唱唱嘛！就当是发泄压力了！别这么拘束！”苏念思不死心，坚持要把麦克风塞给他，眼里写满了期待和鼓励。

“就是啊，路远，来一个！别藏着了！”聂少华也跟着起哄，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喊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路远有些无奈地接过麦克风。他确实很少唱歌，也不知道该唱什么。他随便在屏幕上点了一首当时还算流行、旋律比较舒缓的，周杰伦的《七里香》。

前奏响起，包厢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路远握着麦克风，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尴尬。但当他开口唱第一句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一直在他身边的苏念思。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是清晨薄雾中传来的乐音，虽然技巧算不上纯熟，但音准很好，而且……意外地好听。和他平时说话那种清冷、带着一丝疏离感的语调不同，唱歌时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温度和情感，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温柔的故事。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他唱得很认真，目光低垂，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仿佛沉浸在歌词描绘的画面中。昏暗的光线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平时那种清冷的棱角被柔化了。

苏念思站在旁边，拿着另一个话筒，原本打算跟着合唱的，此刻却忘了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来不知道，路远唱歌是这样的。和平时那个有点冷淡、有点毒舌、偶尔会捏她脸颊的家伙，好像是同一个人，又好像不太一样。他的歌声，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温柔。

一曲唱罢，包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伴随着大家的惊叹声。

“我去！路远你藏得够深啊！深藏不露！”聂少华夸张地叫道，冲过来拍路远的肩膀，“唱得可以啊！简直是业余中的专业水平！”

“就是就是，太好听了！路远，你以后多唱几首！”苏念思也由衷地赞叹，眼睛里闪烁着惊讶和赞赏的光芒。

路远被大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有些发红。他把麦克风递还给苏念思，低声说了一句：“随便唱的，不习惯。”然后又悄悄地坐回了角落，仿佛刚才那个用低沉磁性嗓音唱歌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念思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样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发酵。好像……对他又多了一点点了解。他不仅仅是那个画画厉害、有点冷淡、会捏她脸的同学，他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这个夜晚，充满了美食、欢笑和略显嘈杂的音乐。大家尽情地释放着压力，享受着短暂的“腐败”时光。对路远和苏念思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周末聚会。在热辣的川菜和KTV的喧嚣中，他们看到了彼此更生活化、更放松的一面。路远看到了苏念思毫无顾忌的活力和被辣到吐舌头的可爱，苏念思则意外地听到了路远低沉动听的歌声，那声音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聚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走在微凉的夜风中，路远和苏念思顺路一起往宿舍区走。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经过喧闹后的宁静和舒适。KTV的音乐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刚才饭桌上的热闹场景也还历历在目。

“你唱歌……挺好听的。”苏念思打破了沉默，小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认真。

路远侧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路灯的光芒。“……还行吧。”他低声回应，心里却因为她的赞美而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真的！比聂少华的鬼哭狼嚎好听多了！”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