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思就像一个行走的“元气弹”,充满了用不完的精力和似乎永远不会低落的热情。自从她带着那种“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就是要来”的架势,强行“入侵”路远的小团体后,这个原本以“高冷学霸+吐槽役+老好人+腼腆小生+温柔学姐”为稳定结构,气氛相对固定的小组,开始被注入了一股横冲直撞、打破常规,却又难以忽视的活力。
这种活力,最初的表现,更多的是一种“麻烦制造机”的属性。她像一只闯进瓷器店的兔子,虽然没有恶意,但总会不经意地碰翻点什么,或者发出点什么声响。比如,她会在大家埋头苦画、全神贯注捕捉模特神韵时,突然发出一声对色彩选择的惊呼,或者因为发现了一个新的调色方法而大声分享;或者在安静得能听到笔尖摩擦声的画室里,不小心打翻一整盒小号的水粉颜料,五颜六色的液体像小溪一样在地板上流淌(幸运的是,自从上次“橙色事件”后,大家都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一点,这次没有殃及他人);甚至会在讨论某个严肃的画派或艺术理论时,提出一些天马行空、逻辑清奇,让一向能言善辩的聂少华都接不上梗的“奇思妙想”,比如“为什么印象派不画下雨天?下雨天光影变化更多啊!”或者“我觉得抽象画就是画家想偷懒,随便画画就说是艺术!”
路远对此的评价,用词极其精炼,却饱含嫌弃:聒噪,混乱,不可理喻。在她身边,他总感觉自己的耳膜和神经都在经受考验。
但渐渐地,大家发现,苏念思的“元气”并非只有破坏力,它更像是一种催化剂,或者说,一种具有感染力的、积极的能量。
色彩课上,老师让大家临摹一幅印象派的作品,莫奈的《日出·印象》。那幅画光影复杂,色彩跳跃,笔触细腻又概括,对于基础不够扎实的学生来说,难度颇高。画到一半,画室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很多人都面露难色,调色盘里的颜色越调越脏,画面也显得灰暗无力,离原作那种明亮鲜活的感觉差了十万八千里,一股挫败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吴宇更是对着自己的画板,急得快要哭出来,手足无措,调色盘上的颜色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灰色的泥巴,画面也显得灰暗无力,毫无生气。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懊恼又几分豁出去的声音响了起来。苏念思一边唉声叹气地刮着自己调色盘上同样混乱、同样像泥巴一样的颜色,一边用她那特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戏剧性喊道:“哎呀!不行了不行了!这颜色怎么跟泥巴似的!怎么调都调不对!太难了!”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语气突然变得激昂起来,“不管了!我决定了!既然调不好印象派,那我就自创一派!我要用最大胆、最鲜艳的颜色!画不好像素派,画得好就是野兽派!冲啊!艺术需要勇气!”
她说完,拿起画笔,蘸了调色盘上最鲜艳的柠檬黄和玫瑰红,大刀阔斧地往画布上涂抹。那架势,不像是在画画,倒像是在跟画布进行一场殊死搏斗,充满了原始的冲动和无畏。
她的举动像是一道闪电,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瞬间劈开了画室沉闷、压抑的空气。
聂少华第一个笑出声来,原本的烦躁一扫而空:“行啊苏念思,你这是要自创‘猛兽派’啊?画风粗犷,色彩凶猛!”
丁寒也乐了,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加油!争取画出毕加索遇到梵高,然后被你打败的感觉!”
就连一直安静画画,仿佛置身事外的聂小小,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苏念思那副“英勇就义”般的、带着点滑稽又带着点可爱的架势,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更神奇的是,原本一脸沮丧,几乎要放弃的吴宇,看着苏念思那毫无章法却充满勇气的涂抹,看着她脸上那种“豁出去了”的表情,紧锁的眉头竟然也慢慢舒展开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声的鼓舞,重新拿起画笔,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和尝试的勇气,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调色盘。
苏念思的“元气”不仅仅体现在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上。她似乎有着无限的精力和热情,能把任何枯燥的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小组一起去图书馆查艺术史资料,面对着一排排厚重枯燥、写满了专业术语的艺术史书籍,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感觉脑子被知识的海洋淹没得喘不过气来。苏念思却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一会儿惊叹于某个画家的八卦情史,用她那特有的、绘声绘色的方式讲述那些陈年的绯闻;一会儿又对某个画派的宣言提出一些看似“幼稚”却能引发思考(或者说引发吐槽)的质疑,虽然观点常常跑偏到十万八千里,但她那副兴致勃勃、眼里闪着光的样子,却让原本沉闷、令人犯困的查资料过程变得不那么难熬,甚至多了几分鲜活气。
她还会时不时地带一些奇奇怪怪但味道不错的小零食跟大家分享,仿佛她的画袋是个哆啦A梦的口袋。比如她奶奶做的据说能“开天眼”、吃了画画如有神助的芝麻糖,或者她自己尝试烘焙结果烤糊了,但依旧坚持说“有种独特的焦香味,是艺术的灵魂在燃烧”的小饼干。虽然大家嘴上总是毫不留情地吐槽她的零食是“黑暗料理”,但每次也都乐呵呵地分食了,那种分享和吐槽的过程本身,就带来了快乐。
有一次,丁寒的素描遇到了瓶颈,对着画板唉声叹气,感觉怎么画都不对。苏念思凑过去看了看,虽然她说不出什么专业的、一针见血的意见,但她拍了拍丁寒的肩膀,脸上带着真诚的表情,认真地说:“丁寒,我觉得你画得特别有力量感!虽然这里好像有点歪……但整体感觉特别棒!那种线条的张力,超赞的!你肯定能突破的!加油!我给你精神支援!”
她说不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但那份真诚的鼓励和十足的“元气”,却像一股暖流,让丁寒原本因为挫败而冰冷的心里暖了一下,重新燃起了斗志,觉得也许再试一试,就真的能突破了。
就连聂少华,这个团队的“吐槽担当”和“气氛组组长”,也发现苏念思是个绝佳的“素材库”。她的各种糗事、脱线行为、以及那些奇思妙想,为他的段子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让他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虽然他嘴上总是毫不留情地损她,一副嫌弃的样子,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是真实的,甚至带着一丝纵容。
路远是这个团体中,受苏念思“元气”影响最不明显,或者说,最抗拒被影响的人。他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试图抵挡这股突如其来的、横冲直撞的潮水。
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节奏,画画,看书,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自动进入了静音模式。苏念思的咋咋呼呼,在他听来依旧是噪音,是干扰;她的热情分享,在他看来常常是打扰,是多余;她的“鼓励”,在他看来更是缺乏专业性的盲目乐观,甚至是无知。
但是,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潜移默化地改变。这种改变极其缓慢,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发现,画室的气氛,确实比以前活跃了。虽然多了很多干扰,多了很多他觉得“多余”的声音,但也多了很多……笑声。那种轻松、活泼的笑声,是他以前很少在这个小团体中感受到的。
他发现,那个总是红着脸、说话都结巴、一被人关注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吴宇,似乎在苏念思面前稍微放开了一些,偶尔也能主动说上一两句话了,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前丰富了一些。
他发现,丁寒和聂小小,甚至包括聂少华,在苏念思加入后,似乎都比以前更放松了,更愿意展露自己活泼、有趣的一面了,整个团队的气氛变得更加生动和真实。
有一次,他画完一张速写,下意识地寻找聂少华,想让他过来评价一下,这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习惯。然而,他却看到聂少华正被苏念思拉着,站在一旁,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她小时候爬树掏鸟窝被蜜蜂蜇得头肿得像猪头一样的“光辉事迹”,聂少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远这边的“求助”信号。
那一刻,路远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速写本,看着不远处笑闹成一团的几个人,那种融洽、那种充满活力的画面,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阳光透过画室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将苏念思脸上那灿烂得有些晃眼的笑容映得格外清晰,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和感染力。
他依旧皱着眉,习惯性地想要将这份“噪音”和“混乱”排除在外。但心底深处,某个坚硬的、抗拒改变的角落,似乎被这股横冲直撞的“元气”悄悄地撞开了一条缝隙。
他还是觉得她很吵,很麻烦,很脱线。
但是,好像……有她在,这个原本有些过于安静、过于专注、过于严肃的小团体,多了一点……生气?多了一点……人情味?多了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路远感到一丝警惕和……更多的烦躁。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变化。他迅速收回目光,仿佛那幅画面不存在一样,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画板上,试图用线条和色彩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驱逐出去,将自己重新封闭在熟悉的、安静的世界里。
然而,那份挥之不去的“元气”,如同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虽然微不足道,虽然试图被忽略,却已无处不在,悄悄地改变着周围的一切,也一点点地渗透进他原本坚不可摧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