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船员和乘客回船上,”爱斯铃对罗贝尔说,“我去迎战。”
爱斯铃竖直举起一只手臂,向天空中发射了一个大烟花。怪兽们的目光追着烟花游走,爱斯铃趁这机会在脚下幻化出一个坚硬的莹白色五角星,大约五十厘米直径,爱斯铃像驾驶飞行器一样脚踩星星,滑行着飞向上空。离船最近的三头恶犬仰头对爱斯铃发出吠叫,跟着跑走了。九头水怪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是有够浮夸嘛,”瓦雷里评论道,“我就喜欢他这样子。”
说完话,他觉得差了点什么,原来是爱斯铃没弹他脑瓜嘣。
爱斯铃从高空俯冲,手中突然出现星光闪烁的短刀,径直冲向奇美拉,在奇美拉身边绕了一圈,再横冲直撞进入兽人群中。怪兽阵营瞬间一片混乱。
“趁现在,所有人登上浮云号!”罗贝尔使劲挥着手,“快一些,时间有限!”
最后一个人登上了船,爱斯铃突然折返,伸手将一个透明的东西扔向船体,拉伸放大成为一个大保护罩,沿着船舷将浮云号整个罩住。
“在我收拾完这群东西之前,”爱斯铃说,“你们绝对不可以从防护罩里走出来,一步都不行。”
“雷施先生!”艾文喊了一声,可是爱斯铃已经飞远,“雷施先生!爱斯铃!”
“怎么?”爱斯铃闪身躲过水怪一个脑袋的攻击。
“不要杀它们!”艾文说,“他们是无辜的!”
“可是——”
“答应我,爱斯铃·雷施!”
爱斯铃转过头来,奇美拉喷出的火焰差点将他击落。爱斯铃向奇美拉俯冲而去,直接砍掉了中间的山羊头。奇美拉抽搐起来,恶心的汁液四溅。艾文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捂住嘴,全身颤抖起来。
“我答应不了。”爱斯铃说,“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空中的飞龙对爱斯铃喷出冰柱,爱斯铃躲闪着其中一个的攻击,又险些被另外一个的火焰灼伤,他被飞龙夹击,略微飞低一点,等待着他的就是水怪摇晃的脑袋。与此同时,兽人们已经到了防护罩跟前,它们用长矛和尖刀刻划防护罩,防护罩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声。艾文看着兽人扭曲的脸,竟然上前几步到防护罩近前,和兽人贴得极近。
“米尔特先生,请退后!”罗贝尔说。
“你不认得我了吗?”艾文对罗贝尔的警告置若罔闻,“是我让你在这里居住的啊,你为什么要听花帽水母的话?清醒过来啊,认出我啊,你不是邪恶的生物啊!”
兽人对着艾文就是一棒,虽然攻击被防护罩挡住,但是震动的余波将艾文推翻在地上。爱斯铃余光瞄到这边的情况,突然一个折返,手中拿出一把弯刀钩住兽人的脖子,将兽人甩飞,然后一跃到兽人上空,用一个网子将兽人罩住。他正想去彻底解决掉奇美拉,却看到兽人破开大网钻了出来,于是对兽人掷出了弯刀。
兽人倒地时,艾文痛哭出声。
“他保护我们很不容易了。”伊萨说,“他尽力了。”
“他可以争取时间,”艾文嗫嚅着说,“泰伦特先……德尔很快就会带着花猫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切都可以解决的,爱斯铃可以尽量拖延,为什么要现在就杀掉它们呢?为什么不能让所有生灵平安呢?”
“可是,”伊萨静静地说,“要是爱斯铃为了不伤害它们而输掉,又该怎么办呢?要是船上的人因此而死,没能拖延到德尔回来,该怎么办呢?”
艾文垂下头。他只是相信着一个美丽的愿景,在这个愿景下所有人所有生灵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光下,没有彼此伤害,只有抚慰和救赎。他相信哪怕是最污浊的灵魂,其中都蕴含着一丝闪光。生灵是平等的,生灵是应该活下去的。任何受伤的灵魂,都是可以被救赎的。
这愿景一开始是埃德蒙·西格纳斯讲给他听的。
瓦雷里沉默得出奇。
罗贝尔也默不作声,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伊萨想了想:“我去帮他。”
“他说我们一步都不能离开。”约瑟抱住伊萨的双肩,“我也不希望你出事。这个防护罩是单方向的,你出去了就无法进来。”
“可是我是一个强大的元素魔法师。”伊萨咬咬嘴唇,“这是我的责任。”
约瑟抱住伊萨不松手:“可是你是我的哥哥。你对我有责任。”
伊萨回抱了约瑟一下,然后抽身出来。约瑟惊讶于他的力气之大。
约瑟抓住伊萨的手。伊萨猛地向前一跃,腾空而起,手指离开了约瑟的指尖。伊萨回过头来明艳一笑,然后从防护罩中脱出,扬起手中烈焰,烧向地面上的兽人。一瞬间,地上燃起熊熊烈火,防护罩里人们却毫发无伤。艾文看见怪兽们的样子,看向爱斯铃和伊萨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恨意。
约瑟在防护罩前犹犹豫豫。他握着手中的一根魔杖。
他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只有魔杖里之前别人给他的作为报酬的魔法,而且全是一次性的。
“巴别尔,”罗贝尔伸手拦住约瑟,“你的魔法胜在灵活,但是样样不精通,力道又小。你现在出去,只会拖伊萨的后腿。“
“是,“约瑟不甘地说,”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被他保护……“
“你应该有远程使用的法术吧。“罗贝尔说,”你有魔杖,所有魔法都可以远程使用。你就在这里盯紧了伊萨和爱斯铃,如果他们遇到危险,你就立刻帮他们解围。“
“好的,船长。“
“爱德华·雷廷,罗纳德·莱利,“罗贝尔吩咐道,”将保险箱里的所有武器拿来,我要所有上了膛的枪。给船员们分发武器,以防保护罩出问题。“
爱德华·雷廷和罗纳德·莱利立刻向船长室跑去。罗贝尔心中不安渐长,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人他没有看见。孔雀一样的斑斓蝴蝶绕着他飞舞,罗贝尔拍拍约瑟的肩膀:
“巴别尔,爱德华回来后,你暂时替我引领,就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方式做。“
“船长,你干什么去?“
“浮云号有话要对我传达。“罗贝尔说,”我必须跟随浮云蝶,我会尽快回来。“
罗贝尔追着绿蓝相间的浮云蝶跑到了船尾。浮云蝶一下子变得巨大,原先是蝴蝶的地方掉落下来一对绿蓝色的斑斓羽翼,好像是孔雀的羽毛做成的。罗贝尔拾起羽翼,不知道怎样使用,但顺其自然地把接口处搭在自己的背部。那一瞬间,好像背部长出了什么神经和那羽翼相连,罗贝尔感到自己的身体扩展开了——羽翼的骨肉变成了他自己的骨肉,他扇动翅膀,颤颤巍巍地起飞了。
他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个想法:必须到德尔·泰伦特身边去。
罗贝尔往上飞,不知不觉间已经突破了防护罩。已经来到船跟前的巨怪一掌对罗贝尔扇来,罗贝尔晃了一下,只见伊萨手中握紧风刃割断了巨怪的手掌。罗贝尔把惊呼压在嗓子里,对伊萨点点头,往德尔所在的他现在视野所不及的高空飞去了。
而与此同时,德尔正处在一片万花筒状的色彩分明却混乱的地界,四处都是散落的棱镜。每一片棱镜里面都是一个不同的形象,每一个形象都亮丽可人,有青年男性和女性的形象,有孩子和中年人的形象,每一个形象都蒙着一层光斑,那些光斑里面仿佛能遥遥望见仙境。德尔·泰伦特仰躺在地上,手中的剑已经被打飞被折断。花猫坐在德尔面前一块透明锋利的石头上面,这石头的切面也是一面棱镜。棱镜中映出的形象是花猫本身。
德尔想要挣扎起身,但是完全使不上力气。他莽撞地跟着花猫来到这个地方,才经过两三下交锋就败下阵来。他感到某种精神力压制着他,让他身上感到特别沉重,就好像被从天上来的什么力量给牢牢按在了地上。棱镜中的每一个形象,他们都在嘲笑他。
“父亲,父亲,“花猫说,”你会回心转意的。你会答应我的条件。不过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非常想要向你讲述……过去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关心那些事?“德尔冷酷地问。
“也对,你从来不关心我。“花猫的面容扭曲起来,”我从一开始只不过是替身而已。什么帮助孤独的人们找到心灵休憩的场所,什么让现代忙碌的生活富含意义……你觉得花猫陪伴系统有趣,只不过是因为你要逃避一个人吧。可是因为你,我出现了,我因为你懦弱的愿望,因为你建功立业的野心,不得不成为那个人的替代品,陪着你说话,再成为许许多多人打发无聊时光的玩物。你,他,你们所有人,你们没有一个人关心花猫,关心花帽水母!我是谁对你们而言根本不重要,我可以变成任何你们想看到的样子,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求!可是我呢,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我的父亲!请回答我!“
德尔仿佛觉得心里的某一处被戳中了。他抬起头看向花猫,眼神中流露出少见的脆弱:“什么替身……你是我最出色的作品,我不明白。“
花猫指指自己坐着的大石头。大石头的切面里,蓝色头发的花猫双手贴在镜面上,深切地望着德尔。可是那目光让德尔感到熟悉,那是一种用慵懒和漫不经心来掩饰赤诚的目光。认出来的时候,德尔突然感到心中酸楚,疼痛不能自已,愧疚感和劣等感吞噬了他的身心。在那些卑劣的感情中,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只要看了一眼,就让人忍不住要热泪盈眶。
“乔,“德尔说,”乔万。“
镜面里花猫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德尔正看着一个黑褐色长发的青年,青年穿着亮闪闪的女士夹克,夹克里面却是白色衬衫和西裤,显然是男性的身材。乔万·巴罗的形象和德尔对视着。德尔移不开目光。
“我用一位父亲的安危做筹码,恳请另一位父亲听我说话。“花猫轻轻地说,”现在,可以听听我的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