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云镇。
正晌午，炽热的阳光热烈拥抱这片小镇。镇上的叫卖声、孩童的跑闹、人界卖小玩意儿的货郎，吹动热食冒白汽的风......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形形色色的修者到处都是，席地而坐以物易物的，买卖真假天材地宝、修炼秘籍的，甚至还有兜售雀云镇地图以及《如何三日内玩遍踏雪宗》类目的文旅素材，白银星一眼认出她之前找来给宗门写宣传话本子的人也混迹其中。
正要上前拿人，袖子上顿时生出一股阻力，白银星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怀疑师尊是不是故意让她和六师兄下山，解救海安师叔于水火。
下山以来不过半日，她替这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祖宗整了十八次衣服，梳了七次头发，回了他关于宗门长老不为人知的秘密等没有营养的话题三百个。在宗门时白银星与他并无太多交集，现在想来都是海安师叔一人承担了所有。
“又怎么了？”
许是声音太有气无力，连扯袖子的人都能听懂几分。
“小师妹是不是讨厌我了？”水灵灵的嗓音，委委屈屈的声调。
“没有。”
讨厌还真谈不上，只不过这一路确实有些烦。她原本的计划是早早到了雀云镇，给笔友回封信，在医馆里装备常见药材，开启第一站寻亲路。
振兴宗门什么的，靠她一个人肯定很难，她决定先集齐七个内门弟子，召唤神龙——开玩笑，但是单打独斗无疑胜算不高，葫芦娃已经做了示范。
这也是为什么师尊让她和这位年纪稍小的师兄一同下山时，她没有完全拒绝。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真的吗？我也不讨厌小师妹，我觉得小师妹和师尊一样好。”挺拔的凌云髻在白银星改了几个来回后软塌塌的垂挂在两侧想兔耳朵，因为白银星这句不讨厌那双狐狸眸子生了几番明艳光彩，比这一路看到各种景色逗留时都亮。
“小师妹，这镇上的人怎么都在看我们？”桑湛又自来熟的牵起小师妹的袖子。
办了女相穿了浅粉裙衫，不仅面容精致，身姿窈窕，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尖细的羞怯，白银星没法拒绝。
她特意一转头四面八方尽收眼底，有好几个打量的眼神立刻心虚般收了回去。
“没事，你不要管。”
“是不是我的妆面发饰哪里出了问题她们才看我？”
白银星撇撇嘴，“生活哪有那么多观众，差不多就行了！”
“可是书上说，......”
“哪本书说的，说的不对。”
“啊......？可是好多本都这么说，师尊还给我当睡前读物读过，”两旁的兔耳朵发髻因为激动颠儿颠的，开口声音也软软的很轻柔，只是说话的内容让白银星大为震撼。
“还有一本叫《淑女为凰：一百零八个男道侣上位记》里清楚写了，守男徳的标准之一就是时刻在人前保持得体，师尊让我记牢了。”
白银星嘴角抽搐：......
海安师叔洗脑真是从娃娃抓起。
“守男徳的前提是你是个男狐狸，但你目前以女相示人，不必讲究这些，”为了接下来的行程轻松点，白银星还是得给他重新洗一下脑。
身后的人眼尾上翘，圆润的眼睛却满是疑惑。
“真的吗？”桑湛眨着眼睛，清澈又愚蠢，葱白的食指指着自己，“小师妹这么说也有道理...就是师尊还没这么说过。”
“行了，海安师叔的书都过时了，以后我带你看新版。”白银星说着拉起人袖子，一同蹑手蹑脚朝刚刚摊贩群走去。
***
“今日这收成好，几个修士竞价我这一个品相一般的水空间，不会是都想去那个秘境吧？”
“也有可能就是有钱烧的，上次我随意画的符也有人买呢？我就说了句这沾了踏雪宗的灵气，来人不说三七二十一直接买走几十张，也不知人界哪有那么多有钱人？”
踏雪山接壤人界，雀云镇又是踏雪宗官方地界，如同其他另外九大宗门的属地一般，雀云镇有踏雪宗长老结的阵法保护，常有修者、凡人踏入，镇上住户也是各有来历。
“嘘，小点声，”接话的是陈六，人不高一双眼睛却机灵有神，站着时弓背哈腰，令人不放在心上。
“今年修真界本就混乱，如今咱们镇外又不知为何结了秘境，镇上人多口杂，小心别被人听了找上麻烦。”
一旁几人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哟老六，前些天帮人写的抹黑宗门的话本卖了钱，现在胳膊肘也往外拐了？踏雪宗再不济，也是咱们镇背靠的大宗门，有的人胆小如鼠还忘本呢。”
住在雀云镇这些修士人族都已将自己堪称踏雪宗编外弟子，多少有点护犊子行为。
陈六在一旁扁扁嘴不恼怒也不反驳，笑着说是。
他在镇上的谋生手段是帮人代笔，前些日子接到一名踏雪宗的主顾要写话本，他原以为要写什么踏雪宗长老修行突破即将飞升，或者宗门弟子勤勉修为一日千里，毕竟其他宗门这样的外宣数不胜数。
只是来人似乎很熟悉踏雪宗宗门奥秘，给的故事脚本大纲让他这么个阅本无数的人都看得欲罢不能，他原本和主顾一样抱着踏雪宗能在修真界火上一把的念头，结果销售惨淡零星几个评价也是骂名。
陈六是凡人，十来年前来到雀云镇谋生，当时听闻踏雪宗新收了一个内门弟子天资聪颖，百年不收徒的风息神尊惜才将之收到座下，冲着这些名头陈六当时觉着踏雪宗未来将如日中天，很有可能挤进修真界四大宗门。
然而这几年，天才弟子泯然众人，不要说踏雪宗门弟子离宗不少，就连雀云镇也不复十年前热闹，陈六是新住民，感情自是不比周围这些世代在此居住的，他提醒一句也是好心。
很快周围几人三三两两聊起来，陈六从陪笑到干笑，最后只能收拾收拾货架，将拨浪鼓小风筝之类的人间小玩意儿抗走了。
反正这几日镇上多是修士，也不会有人买他的货物。
刚走过拐角，陈六便弓起身子，将担子一扔，麻溜的窜出一大截回过头就跪下，“仙长饶命，小的只是在镇上做个小生意谋生，从没干过坏事，这些东西仙长若是喜欢都可以拿过去，求仙长放过小人一命。”
陈六瑟缩着，头低到肩膀下。额头贴着地面一直告饶。
几丈外的两人站在树下，后面稍矮顶着兔耳朵发髻的女子扯扯前面人的袖子，小声道，“小师妹，我们不是捻了气息，他一个凡人怎么能发现我们？”
白银星沉默地盯着路面上两道拉长的影子，无语得很。
日光流转，树荫也换了轨道。
“大概是他有天赋。”白银星也不躲了，大剌剌的走到阳光下。
“怎么着？骗人骗得太多，现在做贼心虚了？”
陈六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他鼓着勇气抬头看了眼，果然是几个月前找他写话本子的修者，虽然当时未报名号，但修士穿着踏雪宗的宗服，对宗门秘事如此熟悉，陈六早就想过这修士是踏雪宗弟子。
“仙长，”陈六依然跪地虔诚，讨好道，“小人真不是故意欺骗，实在是仙长说得故事太过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动听得很，小人当时才保证会收到奇效。”
准备发火的甲方白银星：......
该说不说，品味好的人人品又能差得到哪里去。
而且这人文笔不错，写的话本她也看了，妙趣横生，将她的精华完全传达出来了。
“仙长，您这次来是要写些什么？若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您尽管开口。”陈六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弯着身子在二人旁边笑得狗腿。
白银星还真有事要问他，她上次来雀云镇，还没见到这番阵仗。来来往往这么多穿白衣的修士，偶有几个穿黑衣的要么行踪极为鬼祟，要么面上凶狠，一副“不服来干”的表情。
“这次不用你写什么，”白银星双手环胸抱剑，勾勾手指让人靠近些，声音不大，“镇上这么多修士都是准备进秘境的？”
她还真没想到，离宗门这么近的地方要结秘境。
“是啊，听说这秘境惊动不少大宗门的弟子，还有此界不少有名的散修和魔修也闻讯赶来，”陈六小声陪笑着，“不过眼下若是仙长也去，必然能惊艳登场，拔得头筹。”
修真界多数秘境都有渊源，除却大宗门为弟子历练幻化的秘境，野生秘境高危高利，各个地盘散修趋之若鹜，各大宗门弟子也会过来分一杯羹。
陈六说得恭维，心中却另有计较，这修士衣着谈吐不过普通毫无贵气，最多是踏雪宗外门弟子，修为必然一般，进了秘境也不见得有多少收获，倒是她身后的修士看着矜贵不凡。
白银星忽略大段彩虹屁，捕捉到关键字眼，这秘境去得人多！
主场作战的好机会，她不可能不把握住！
“关于这秘境，你还有什么消息？”白银星眯着眼睛问。
“呦小人只不过一介凡人知道的不多，只听说是什么火系秘境，镇上不少人的水系法宝都被买走了，再多的小人也不知道了。”
白银星：“这秘境何时开？在哪个方位？”
陈六摇摇头，“小人只听到过路的修士说两三天后动身，具体什么时候开，在哪里开，小人还真不知道。”
无妨，秘境开了之后的灵力波动她必然能感受到，眼下，最重要的是在镇上住下。
雀云镇最大的客栈雀云客栈对所有踏雪宗内门弟子长老入住免费，对外门弟子有折扣，有些友宗的弟子游玩至此也能享受不少优待。镇上包括雀云医馆，雀云酒楼在内的多家官方营生都对踏雪宗弟子开放，白银星知道这么件事儿，但还真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
陈六听她毫不避讳的提起，心道果然是踏雪宗的弟子，他指了指丢在半道的两筐小玩意儿，小心走过去从中抽了一本《雀云镇游玩指南》的话本递过去，“仙长看这个就能一清二楚。”
白银星拿到手看了眼，确实很清晰，雀云客栈离得也不远，这条街拐出去走几步就到了。
她正要道谢，抬头就看到陈六那张瘦长的脸尽是为难。
确实，没给人钱。
白银星手伸进袖子口袋，肉疼的掏了一小块灵石递过去。
陈六一惊，连忙摆手，这东西哪值得灵石，“不可不可。”
说着脸上更加纠结了。
白银星：？
“仙长可否借一步说话？”陈六纠结一会儿，到底开了口。
白银星顺着跟了过去，“怎么？”
“那位可是传说中风息神尊收到最后一个弟子？”陈六的声音细若蚊声，眼神偷偷往白银星身后看了看，说得胆战心惊，“不瞒仙长说，小人听自家在雀云客栈做工的亲人说了不止一次，客栈老板不是非常待见这位弟子，大家都说这弟子修行懈怠，拖了踏雪宗后腿。”
白银星：......
对槐骂槐。
你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