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林。”
温予年无视林男孩的敌意,转头问道:“张爷爷觉得呢?”
眼看工作人员们无人提出质疑,纷纷露出好奇的表情。
张导没有理由反驳。
凭张导多年的经验,他看人不会错,不过选自己确实差一个服众的理由。
“那就……最后的重头戏。”
刘副导面色一白,悄悄道:“张导,早上您不是提出删掉这个镜头吗?说对于小孩子还是有难度。”
“谁说的,那是你提出,我附和。废不了多少带子,拍。”张导的胡须炸起,无语地瞟一眼刘副导。
刘副导拍拍嘴,连连应好,招呼其余工作人员各就各位。
“谁先?”林男孩上前一步。
温予年让出一步:“你是哥哥,年长者先。”
林男孩轻哼一声,鼻头像是要仰到天上去:“我就知道你是个怂包。”
路过时,温予年被林男孩撞了个踉跄。
倒不是温予年弱不禁风,而是他站得随意,把自己当成大号,没有留意小号的体格。
没了谢余,现在是小周扶住他。
温予年道谢后顺口一提:“别告诉谢余,我和别人打比拼的事。”
他的演技,在谢余面前会被贬得一文不值。
在之前一部戏的竞争试演中,自己已经感受过了。
小周信誓旦旦拍着胸脯道:“我做事,你放心。”
温予年瞧着他愣头青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正确决定。
“小年,过来。”张导出声,安排他坐到监视器前。
这是一个缩小版的电视机,导演会通过摄像机传送回来的实时画面,观察演员,有时还会指导演技调整。
温予年乖乖靠着张导坐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头里的林男孩。
他情绪处理得不错,不甚在意地离开沙发,握住门把手打开门,然后惊讶。
总体而言该有的都有,在幼儿演员当中没有敌手,毕竟大多数小孩子能不能背完词都还是个未知数。
前提是在同龄人之中,对于科班出生的温予年,就有点不够看了。
好是好,前途不可限量,但太过于规整,简单说有点套路,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放松不下来,有些紧绷。
“怎么发呆了,小年,到你了。”张导手心微微出汗,上场的不是他,可他依旧为温予年紧张。
他擦擦汗,两手握拳:“没关系的,加油。”
张导想得很简单,娱乐圈不缺漂亮的、帅的人,缺的是特别好看的人,需要那种只一眼就能抓住所有目光,不分年龄,不分阶段,捕获所有人的心的演员。
而年有余的样貌亿里挑一,圈内只有两个人能匹敌,一个是谢余,另一个便是温予年。
演技只要不太差,在他手里学个十几年,再怎么也培养起来了。
温予年也握拳回击他的拳头:“嗯,我会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温予年闭着眼睛,走到脚下定好的点位,酝酿情绪,而后比出“ok”手势,流程娴熟地不像是第一次拍广告。
“镜头A,第二次,action!”
随着刘副导打板声下,温予年睁开眼睛,眼神的光亮暗淡,仿佛换了一个人。
瞬间由娇生惯养的幼崽转变为普通家庭的留守儿童。
他动作行云流水,按照点位转换路线,同时根据自己脑海里记忆的镜头方向,展示自己最副魅力的一面,完美完成靠近门的剧情。
接下来才是重点。
温予年随意扫一眼门上的猫眼,没看出是谁敲门。
接着,他神色紧张,按着门把手询问:“谁啊?”
对手戏演员愣了一下,看向张导。
但张导没有喊卡,而是暗自跟对讲机说:“继续。”
对手戏演员这才刻意捏着嗓子回答:“外卖。”
温予年轻呼一口气,打开门,不以为意瞟一眼演员:“给我吧,阿姨。”
说着这句话,他身体一怔,眼神空白一息,睫毛在颤抖,而后鼓起勇气,抬起眸子。
难以置信、惊喜、喜悦,一切的一切化为他泛红的鼻尖。
到这里,重头戏的片段就结束了,可张导没有喊卡,在场所有人都被代入到这段戏中。
温予年轻颤眼皮,一滴泪从侧脸沿着稚嫩的皮肤滑下:“妈妈,给我吧。”
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峰,连带着对手戏演员也红了眼眶。
工作人员抽离出这段情绪,望着张导出神的表情,刘副导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不知为何,咽下一口唾沫。
良久,张导一个激动站起来,大力鼓掌:“太棒了,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刘副导冲到温予年面前:“小年,你真是个天才。哦不对,鬼才才是,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种无师自通的。”
张导迈出的脚步收回,闭上想要夸奖的嘴,年轻人还是要磨一磨心性才好,隔着远远的,含蓄夸奖一句:“不错,有点天赋。”
天赋?
温予年知道,自己不算是有天赋的人,目前所拥有的是他过往日复一日,摸爬滚打,才获得的。
真正的天才是谢余,一部爆红,出道巅峰,长红不止,叫好与叫座齐拥。
“没有,我其实还有很多不足。”
“怎么会?”刘副导化身吹彩虹屁专家,“我见过像小年这样的人不多,现在一个成了顶流影帝,你认识,谢余。还有一个是一线艺人,姓温。”
温予年挠挠头,向后仰着身子:“这样吗?”
“当然,前途一片光明,只要不翻车,出名没有问题。”
温予年垂下眸子,没再搭话,一个人去到角落等待。
他又想起自己曾偷听到的,在那场PK后,谢余对他的评价:“温予年是演得差。”
张导他们在和工作人员商量定谁,即使答案显而易见,并没有注意到温予年的情绪转变。
林男孩却以为他虚伪,大跨步迎面而来,面上撇着嘴,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你装什么装,有天赋就是有天赋,我会赶超你的。”
“你也不错。”
林男孩没听清,作势就要揪住温予年的领子:“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也不错。”温予年语气诚恳。
林男孩挥舞的拳头停在半空,旋即重重落下,无力垂在两侧:“谢谢。”
他扭着身子道:“你人也不错,但你要小心,我在圈内可是有人脉的。”
温予年凑近,闻到吃瓜的味道:“什么人脉?”
林男孩抿着嘴,踌躇一会儿,才说:“谢余是我爹。”
“啊?”温予年被吓得后退数步,不是吧。
“怎么了?”小周注意到动静。
温予年摆摆手,让小周别过来耽误他听悄悄话。
“你爱信不信,谢余就是我爹,亲爹。”
“你见过他?”
“不多,没几次,我是私生子,不见我也是正常的。”
温予年睁大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林男孩的眉眼间还是有一点像谢余的。
“你不是姓林吗?”
“艺名而已,你不会是用真名接戏吧!”
该怎么说好,温予年拿的是假名,户口都没有的那种,还是随手可见的春联名,模糊地“嗯”了一声。
“我本名,谢林。”
谢林做出“嘘”的手势:“你实力好,我心服口服,以后你是我兄弟,四舍五入,谢余就是你干爹。”
温予年接连甩手:“不要。”
“你别害羞,改天我介绍给你认识。”
温予年疯狂摇头,谢余的脸他天天见,不需要再认了。
远处,一位纤细的男子匆匆忙忙赶来,外貌漂亮,说话时柔声柔气:“林林,我前几天就告诉过你结果,你怎么一个人坐公交车跑过来了。”
“麻麻,对不起,我太心急,网上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欺负其他小朋友,我不服气才跑过来的。”谢林清楚自己不占理,便只是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求原谅。
温予年一抬眸,谢林他母亲的样子和大号的他有几分神似,只是气质更为阴柔温婉,一头长发被束成低马尾从侧面顺到胸前。
他的眼睛在谢林母亲和谢林身上流转,有问题。
谢余和他们总有一个有问题。
想不到谢余还能有这种八卦,回家再探探口风,虽然不像是真的。
毕竟以温予年多年对谢余的了解,要是他有孩子,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把自己认成他的崽。
那边,张导也和同事商讨完毕,宣布定下温予年。
谢林临走时,偷偷告诉他:“我麻麻和爹爹是一起来的,你要去看吗?”
温予年有点心动,但还是感觉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而且待会还要拍摄,随手找个上卫生间的借口回绝。
在卫生间洗着手,他越想越奇怪,碎碎念:“怎么算来算去,谢余又成我爹了。”
“他才不是我爹,我是他爹还差不多。”温予年搓着手,把指缝间洗得干干净净。
“你是谁的爹?”他头顶上,冒出一个不太愉悦的嗓音。
温予年没看清来人,一心一意地自言自语,误以为是自己的心声,张口就说:“谢余啊。”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温予年停下手上的动作,跟着落枕了三天似的,回头,谢余正俯视着他。
“不会说话?”
他真希望自己是哑巴,这样就不会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没听见?”
他也希望自己是聋子,方便他略过谢余的存在。
温予年手脚迅速,干脆拉灯,闭上眼睛,摸索着出来卫生间,边走边说:“这灯怎么熄了,好像还有人来着。”
只好装瞎子。
卫生间门口,温予年见到小周站在垃圾桶旁。
小周摸着后脑勺,一看到温予年出来,就不好意思道:“说漏嘴了。”
他早该清楚,小周是来监视他的,怎么可能不时刻跟谢余汇报。
“年有余。”
谢余紧跟其后,从黑暗中走出来。
温予年默默叹气,颇为勉强地转回去,露出八颗牙齿的假笑:“哥哥怎么在这里,这么快就拍完了?”
“刚刚我在卫生间听到有人说话,还以为是我想哥哥想出幻觉,吓得我赶紧出来。”
而后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茶言茶语:“哥哥不会怪我吧?”
温予年还嫌不够,又眨两下眼睛,那双小鹿似的眸子布灵布灵地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