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竹拖着两条如同绑了秤砣的双腿走进班,与之相比他的同桌就显得太过正常。
那道惊雷并没有给他带来损伤,反而透过魂体将他浑身上下的死细胞更新了个遍,看上去更为跳脱,嘴里哼唱着众人熟知的小调。
前面两个座位是空的,沈宴竹自回来就没有看见他们的影子,许是结伴去了厕所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明蔷眼冒金星的晃悠而来,一屁股就坐在其中一个空位置上,面部神经一抽:
“怎么办啊聿哥、竹竹,我市运会那天会不会死在跑道上吧!体育场转圈围满了人,全场唯一的焦点,这要是跑着跑着摔倒也太丢脸了吧!”
没有什么比丢人丢到其他学校更严重的事了。
沈宴竹回想起明蔷报了一连串的项目,本以为会告一段落,没想到赖碧佘才是真正的终结者。
现下他们不知道三千米与其他项目是否相邻,只能将心中所求交给命运。
沈宴竹轻柔地抚了抚对方的肩膀,他喉结滚动了下安慰的话即将顺势而出,却被身侧人提前抢了先:
“没事,你脸皮厚。”
“......”沈宴竹免费送给阮清聿一个漂亮的肘击。
心碎的明蔷变得更加心碎,他骤然松弛身体两眼一翻向后仰去,又很快被凸起的棱角接住。
明蔷“嗷”了一嗓子,捂住心口一副快要升仙的模样。
阮清聿见他半死不活的瘫在椅子上,掌心向下一伸,两秒内拽出个通体发红的包装袋。
侧边缺了个口子,他单手挤压按出一枚状若“仙丹”的圆球,大发慈悲道:
“今日赐你一枚‘仙丹’,来日必定风生水起策马奔腾。”
巧克力球安稳的躺在掌心的纹理间,沈宴竹显然认出那是什么。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总爱模仿电视节目里的情节,它比起《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仙丹”还是大了几圈,若非要找个相似的,莫过于孟铁最爱的猴wang.丹。
听见某个词语明蔷这才舍得掀开一只眼皮,勾起唇角接了过去:“啊,活过来了!”
彻底苏醒的明蔷甫一靠近椅背,就发现阮清聿正笑吟吟看着他:“活过来了还不赶紧回你座位,人家状宇和他同桌在旁边杵半天了。”
他指骨磕了磕明蔷身前的背板示意他朝右侧看。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明蔷腾地一下站起身,歉意连连溜走了。
“再坐会儿啊,左右没上课。”
说话的是阮清聿的前桌祁祯,因着左额角有道几厘米的疤痕和生人勿近的气势,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明蔷没怎么同他接触,听见他浑厚的大嗓门直接头也不回。
那位名叫状宇的男生贴着祁祯的衣料进到里面的座位,后背一挨到背板就想起什么,他迫不及待转过身:
“对了,赖皮蛇为什么点名你们跑三千米啊,你们是不是得罪她了?”
沈宴竹抬起眼帘冷不防对上某人的视线,心跳莫名跳得急促了些,他霍然躲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得罪倒是没有,就是不小心戏弄了她。”
“这还不算得罪啊!”韩状宇睁圆着大眼无法理解,他随手拧开保温杯的杯盖,话锋一转:
“还好不是一个人跑三千,平均下来每人只需跑个六百米。”
沈宴竹初二后就没有参加过跑步比赛了,并非他一点也不能跑,而是在奔向赛场的途中,他总能想起某些阴暗的记忆。
没成想赖碧佘是位记仇的,用他们的“过失”填补三千米的空白。
-
市运会开场在即,魏大伟上课时一改常态,给那些没有体育项目的学生放了假,剩余的人留在操场为比赛做准备。
沈宴竹这边的四人已经集齐,大卫那边说暂时没有接力棒给他们用,阮清聿转头去小卖店买了瓶尖叫回来,接力棒便有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昨天与赖碧佘搭话的那个学生沈宴竹有些印象,念其特殊的姓氏令他牢牢记住。
解散后沈宴竹没在队伍里看见他,便打算先去其他地方找一下,不曾想这位东风同学迈着坚定的步伐走来。
“来晚了不好意思,你们还没开始练吧?我叫印凯。”男生讲完自来熟的撞了下阮清聿和明蔷的肩膀。
这个举动很像最初与沈宴竹搭讪的明蔷,说不定俩人很快就能玩到一起。
事实正如沈宴竹所想,明蔷拉着印凯问东问西,阮清聿用脚尖划拉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沈宴竹浓密的长睫扑闪着,有意的瞄向阮清聿他们三人身上。
对于明蔷来讲,印凯身上有一种能与赖碧佘“抗衡”的滤镜,这种气质与阮清聿相似,两人周身都萦绕着股难以扑灭的烈焰。
只不过印凯是与生俱来的,阮清聿体现在蓄势待发的过程里。
犹如暗夜里一抹柔和的烛火,虽微小却足够炙热足够持久,想到这沈宴竹又把目光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还没有,”片刻之内沈宴竹思绪就回了神,“我们现在排一下顺序吧。”
阮清聿飞快的接过他的话头:“要不然让小喵打头阵吧,让女生先跑无论跑得快还是慢,后面都有我们几个老爷们兜底。”
兰小喵抱着臂膀很是赞同,她体能有限或许拿不下后几场,先跑完的人先拥抱世界。
其余人没什么意见,第一棒很快就定下来,后面两棒需要爆发力强烈的人员上场,很显然沈宴竹并不是这类人。
他欲要启声商讨能否把他安排在第二棒,但又怕他们会觉得自己太羸弱而不好意思开口,阮清聿一下就看透他内心所想:
“让我同桌接第二棒吧,我殿后。”
沈宴竹颇为意外的抬起眉梢,又摸摸自己的脸颊,心想有这么明显吗?
印凯刚想问原因,就见阮清聿显出一抹奇怪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不是失落而是疼惜。
阮清聿欲盖弥彰的掩口咳嗽一声:“我同桌细胳膊细腿的,后面指定跑不下来,所以......”
“我呢聿哥?”明蔷撤开印凯的手臂,颠颠的蹭上阮清聿。
这是也想跑第二棒了。
“你?”阮清聿颇显嫌弃的抽开缠上来的藤蔓,撂下狠话,“壮得跟条大狗似的,不然你跑倒数第二棒?”
明蔷哑了火,对比之下还是他跑第三棒吧。
三千米小分队初成立,由兰小喵打头阵,阮清聿负责最后的冲刺。
热身运动结束后,在魏大伟的指导下几人各自走向指定位置,有其他班级碰巧这时解了散,面对着大场面纷纷选择在场外围观一二。
兰小喵捏着光滑的瓶身,对着枯黄的土路长舒一口气。
只听“簌”的一声,有风在女生耳侧哗哗溜过,她脚底一使劲向着沈宴竹的方位猛地踏了出去。
一个来回下来众人都有些筋疲力竭,沈宴竹面色潮红,肺腔好似破了的风箱,四处漏风。
他撑着腰际想要席地而坐,却被阮清聿轻拉起来:
“刚跑完步不能马上坐下,会导致心血不足的:”他抬手向远处招呼了一句,
“明明过来扶着我同桌慢慢走几步,我和印凯去小卖店给你们买水。”
“得令!”
不稍几秒沈宴竹的手腕被人稳稳托住,他如今浑身软绵绵的大半重量都压在明蔷身上,每行一步筋骨间就隐隐泛着酸痛。
兰小喵在旁边慢悠悠走着,她边捶着双腿边咒骂道:“我去,怎么感觉比那天还累!下半身都没什么知觉了。”
沈宴竹这会子缓过精气神来了,面色也不如先前那般疲惫,他刚想回些什么,远处走来一道蓝影。
离得近了沈宴竹才看清来人是谁,点漆的眼珠紧锁住某个人。
“嗤,”那人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十足的泼冷水的意图,“三千米有你沈宴竹在,等着输吧!”
-
“什么意思。”
沈宴竹眼皮一颤,隔着两个人的身位与梁立涛而望。
许是内里的气息还未稳定,他的呼吸还是很沉重,连带着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也略显低沉。
“耳聋了么,还用我再重复一遍?”
早在看见梁立涛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时,明蔷就已经站不住了,大有冲过去殊死一搏的架势。
若不是沈宴竹扯住他的手臂,还不能保证能做出什么糟糕事来。
不能动武费些嘴皮子功夫还不成吗,明蔷丝毫不客气的唾了一口,旋即厉喝出声:“梁立涛你个没脸皮的,先前怎么栽的还用我提醒你吗,有能耐再说一遍!”
兰小喵刚扎好低马尾,什么疲啊累的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就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期中考试你会被分到后面几个考场吧?”
被戳到痛处的梁立涛脸色倏地一变,体内那副毫不在意的屏障有崩裂的趋势,齿关咬住下唇笑得像个败类:
“呵呵,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兰小喵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她顺了顺心口,“不是所有男生戴眼镜都是文质彬彬的,你梁立涛就是个例外!不伦不类的蠢货。”
他又换上那副俯瞰者的心态,镜片后的双目寒光凛凛:“啧,小姑娘家家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以后怎么嫁人。”
明蔷刚想回他“嫁不嫁人关他什么事”,托举着的细瘦手臂蓦地脱离他的掌控:
“梁立涛,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殃及无辜。”
沈宴竹已缓步走至离他仅有半米的距离,面容平和的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宴竹....”
沈宴竹用指根抵住唇瓣,细声提醒:“嘘,先别说话。”
只见梁立涛单手捏住眼镜边框粗暴地扯下来,随即将它折叠挂在胸前敞开的领口。
失去了封印的庇护,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力揪起沈宴竹的衣襟,眼尾爬上一抹戾色:
“好啊,别的尚且不提,就先说说你家那两个不知好歹的爸妈,玩不起了偏要跑去告状,真以为这样做就无事了吗?”
沈宴竹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度弄得一个踉跄,但还是尽力维持着平衡,他耗力掰扯着胸前的利爪却徒劳无功:
“玩?你把这么严肃的事说成可以任你们调动的游戏,代价是全厂员工的职业生涯,”
周身宛若罩了层蛛网,每根细线趁乱钻进皮肉,动则撕心裂肺,不动则隐隐作痛,“梁立涛,你们母子还真是狠毒!”
没来由的狂躁之意陡然升起,用蛮力压制着沈宴竹的那只抗拒的手,校服外套被他攥成一团,不稍用力便又将他提至眼前:
“对付你们这类人就不能用正常的手段,怎么看不惯?看不惯你去告我啊,去啊,你又没有证据。”
他微弓下身子,歪头凑向沈宴竹的耳边,压低着音量挤出一句话:“所以,你们只配陷进泥沼里.....”
沈宴竹被他桎梏得难以呼吸,下意识想用膝盖把他顶开,不待他有所行动侧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你对我同桌做了什么,马上放开你的脏手!”
沈宴竹看见最前面那道身影像踩了风火轮般飞过来,略显凌乱的五官很快恢复原状,紧跟着身前的束缚随之而解:
“怎么样同桌,有哪里伤到吗?”
他听见阮清聿嗓音里掺杂了些许沙哑,搭在肩上的力度不重反而令人心安。
沈宴竹敛了敛眼锋:“没事。”
阮清聿不信他那句轻飘飘的“没事”。
目光向下扫去,只见他胸前的衣料皱巴巴挤成一团,领口的纽扣也崩开了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肌肤之上隐隐冒着点红。
这叫没事?
阮清聿咬住口腔里的软肉,垂下来的手在袖里逐渐蜷紧,他不动声色偏开视线。
末了阮清聿挺起身子,方才的焦灼消失殆尽,他单手抬起握在掌心的尖叫饮料,熟练的用指尖弹开上方瓶盖。
沈宴竹讶异地望向他,唯恐他做出什么发狠的举动便想着前去阻止,直到阮清聿悠悠的将瓶口对准梁立涛的方位,下一秒——
成股成股的液体自内里喷出,打出一条漂亮的圆形水柱,精准无误的打在梁立涛的裆部。
棉质布料很快抵挡不住水的诱惑,在某处汇成一摊深色印迹。
而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