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新来的义工对吧?”
纵有谷点点头,把志愿者工作牌递了过去。
院长对着照片,仔细比对着面前两位的脸。
“我们这里偏,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多少志愿者,我看到申请的时候还挺惊讶的。”院长笑了。
纵敛谷笑着应和,她语气欢快:“院长,我们能在哪里帮上忙,您尽管安排。”
院长也笑了,她的眼角拖出深深的皱纹,像木雕上的纹路。
“如果愿意的话,你们今天就帮忙备餐和打扫卫生吧。我们这里的孩子敏感,大多都没有什么安全感。
现在你们突然出现,我担心孩子们会不适应,所以只能辛苦你们做一些后勤工作了。”
“不辛苦,我们本来就是来做义工的。”
纵有谷和纵敛谷不约而同地摆了摆手,她们跟着院长进了福利院后厨。
时隔八年,她们再次回到了这片地方。
她们变了很多,福利院也变了很多。
设施齐全了不少,照顾孩子们的老师也多了不少。
这一任院长上了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
纵有谷和纵敛谷都能感受到她对孩子们的爱与关怀。
纵有谷和纵敛谷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揉搓着发尾,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头发间穿梭。
“双胞胎就是不一样呢,连习惯都这么像。”院长笑着说。
她一边笑着一边从拉开了后厨大门。
说是后厨,其实更像是一个更大的家庭厨房。
“孩子们在午睡,我准备过个一刻钟去叫醒她们。你们能不能帮我给孩子们冲些麦片呀?”
不知道是不是和孩子们相处久了的原因,听她的语气,她好像把纵敛谷和纵有谷也当成了孩子。
纵有谷的声音甜甜的,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院长重新回到了孩子们的卧室,看守着孩子们。
厨房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斜斜的阳光从窗口洒落,在地上落下一条明亮的暖黄色光带。
纵有谷从一旁柜子上把杯子拿了下来,每个杯子上都写着名字,她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九个杯子。
纵敛谷拿来了麦片,浅黄色的麦片谷物铺满杯底,重复十九次,纵敛谷完成了她的任务。
“我觉得我们来这边是做无用功。”纵敛谷的语气很平静。
纵有谷笑了,她没有看对方,只是认真地往杯子里倒上牛奶:“是吗?那要不现在我们拍拍屁股就走?”
“你太没有责任心了。”纵敛谷如是点评。
“你当杀手也需要责任心吗?”纵有谷有些好奇。
纵敛谷有些奇怪地看了纵有谷一眼,用眼神回了一句那不然呢。
“我和你说了我以前的事情,你还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纵有谷突然开口。
“基本和你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纵敛谷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故地重游的原因,往日的记忆也勾了上来,涌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张嘴。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她知道纵有谷一定能听清楚。
“我和你一样,有记忆起就在这里了。”
纵敛谷环视四周,她从筷笼里抽出一根筷子,叮叮当当地搅拌起来。
阳光照在她的左半边脸上,暖呼呼的。
她伸手,牵起纵有谷的手紧贴在右脸上,现在她的右脸也是同样的暖。
“嗯……我和你一样,我也经常偷偷溜出去,生意好的时候去摆摊,生意不好的时候就做一些小偷小摸。
我很擅长观察,我的行动也算灵巧,又加之运气很好,我经常得手。
不过我的运气也没有比你好多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我失手了,我被她打了一顿。
那人心眼特别坏,专门挑显眼的地方打。结果我脸上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顶着伤我也不好回去,只好跟在她后面。
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和脸,反正那时候没脸没皮,我就一直跟着。
可能看中了我胆量,看中我是个孤儿,于是我就被她收养了。后来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比小偷可坏多了,她是杀手。
于是自然而然的,十四岁,我也成了杀手。”
纵敛谷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传到了纵有谷的耳朵里。她离奇的一生被她说出来竟然平淡地像流水账。
纵敛谷做了这么久的杀手,除了平时比常人警惕一些之外,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职业病。
她没有染上一点肃杀气,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甚至有些懒洋洋的柔软来。
纵有谷笑了:“运气、命运让我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啊。但是也说不准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更幸运一些。”
“反正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纵敛谷嘟囔着。
厨房的门被打开,院长推门进来。她拿下了挂在墙上的折叠小车,小车被展开,应该正好能放下那十九个杯子。
“放这里就好了呀,谢谢啦。”院长还是用哄孩子的语气和她们说话。
“好的。”
纵有谷和纵敛谷转身,将桌上泡好的麦片放到小推车上。
院长仔细检查了每一杯麦片,她说:“你们做得真不错,每一杯的量都是一样的。孩子们心思细腻,我就怕她们多想。”
纵有谷笑了:“是啊,她们多想,却又不说出来,孩子们都早熟得过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院长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戚。
“接下来应该暂时没有什么事了,你们的休息室就在小滑梯对面。晚上可能要麻烦你们帮忙洗一下碗了。”
“好的。”
院长稳稳当当地推着小车走出厨房。
趁着孩子们还没醒,纵有谷和纵敛谷来到了她们的休息室。
水泥地吸收了大部分的热,一进去就能感受到阴凉。
休息室里放了两张小床,两张床之间只有一个床头柜的宽窄。
阳光从一旁的小窗洒落,在地上投下一条明黄色光带。
轻柔的起床铃从广播中响起。
外面逐渐有了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孩子们在起床了。
再渐渐的有了些说话声,安静的福利院终于有了些热闹的感觉。
纵敛谷站在窗边,她的眼里映着阳光和窗外的一切,脸上反射出黄色的光亮。
纵有谷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和纵敛谷拥抱,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她从背后拥抱着纵敛谷,双臂环着对方的脖子,睫毛在纵敛谷的脖颈上扫动。
不过这次,纵敛谷没有排斥纵有谷的亲近。
相反地,她的手握住了纵有谷荡在她胸前的手。
她们看见院长在给孩子们分麦片。孩子们不争不抢,按照次序老实地等待着。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吗?”纵有谷突然问。
“是的吧,但是以前条件没有那么好,院长妈妈分的是稀粥。”
纵有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是的,稀粥,像白开水那样,还没有张引羊感冒时候的鼻涕稠。”
“你恶心死了。”
纵敛谷一下子挣开对方的双手,用力一推,纵有谷就像鼻涕一样被甩在小床上。
站在窗前的只剩下了抱臂的纵敛谷。
拿了麦片后,有些孩子依旧在寝室里呆着,有些孩子走到了太阳下,蹲在台阶上小口吃着。
不过,似乎有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
她趁着院长不注意,走到了墙角,在太阳照耀不到的角落,将麦片悉数倒掉。她并没有立马走掉,而是算着时间,等到别的孩子都差不多吃完,她重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人群。
她把空杯放到了推车上,院长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
“浪费粮食。”
纵有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床上起来了,她悄悄站在纵敛谷身后。
于是,院长没有看到的一切,都尽收纵有谷与纵敛谷的眼底。
“站着说话不腰疼。”纵敛谷笑了,“我不信你小时候没有这么做过。”
纵有谷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没有任何目的地,也许只是为了好玩,她把稀粥倒进了下水道。
米白色的粥一进去和污水没有任何区别。
纵有谷哼了一声,她突然问:“你说,做事一定要有个动机吗?”
唰的一声,窗帘被拉上。
阳光被浅黄色的窗帘阻挡,整间房间充斥着阴暗的黄。
“我的意思是,林岭晚做的一切需要动机吗?”
纵敛谷皱眉。
依照目前拿到的资料来看,并没有明显的事件造就了林岭晚的性格。
她家庭幸福,学习优秀,从小到大平凡地成长着,按部就班地升学。
没有遇到过挫折与大的变故。
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阴郁?
用脚碾死搬家的蚂蚁,用刻薄的语言一次次中伤于雨来。
纵敛谷直视着纵有谷,她看到对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这次故地重游并非毫无收获,让我想起了很多……
比如那碗被我倒掉的粥,理智来看,我需要它来果腹。但是我却把它倒掉了,这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
如果要现在的我去解读的话,我会认为是我对周围愚蠢的孩子们厌倦了,我不想和她们一样。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厌弃着这样贫穷的生活。
但是当时的我一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只是想这么做了,没有任何理由的。”
“你的意思是,林岭晚也是这样?
她也许是在厌倦这样的生活,聪明的她也许在潜意识里暗自轻蔑地嘲讽所有人。但在意识到这些之前,她的身体就有所反应了。”
纵有谷的眼神变得灼热,她有些兴奋地看着纵敛谷:“这是我们理解这个角色的着力点呀,只有理解,才能演好。
我们一定要得到这个角色,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对,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纵有谷突然笑了起来,她变得格外自大,仿佛试镜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