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醒来时,小蛇只看到宛若磐石般岿然不动的伊邪纳岐,她绕着他飘了好几圈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其唤醒,于是她将目光投放到了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海。
“真的好黑啊。”
这片无声的黑海像没有星星的夜空,而伊邪纳岐就是唯一的光明所在,他是这里最醒目耀眼的存在,在他的光芒下能够体会到光明带来的安全感。
她站在光里,望着黑暗。
“会有路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小蛇踌躇着,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打坐”的伊邪纳岐。
她思维忽然发散,大叔叫老伊,家里有个伊吹猪咪,他们会不会多少有点沾亲带故?伊吹有胖乎乎的尾巴,那老伊……小蛇掀开锈红色的披风,然而并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满脸写着失望二字。
“没有大尾巴……”
好想念伊吹啊,真想快点回家。
遇到困难不要害怕,黑暗并不只有危险——她在心里默默勉励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小蛇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在光与暗的交界反复跳跃,大大加强了自信心后才返回把蛇蛋麻溜儿滚进伊邪纳岐的披风底下,然后轻手轻脚给他整理好后就一步三回头地往未知的黑暗里飞过去。
她的小身影咻得就没了影,伊邪纳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藏在衣服下的蛋壳收在了手心。
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大海上,她飘啊飘,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像一条不知疲倦的小鱼。
可这里实在是太大了,飞到令人绝望也找不到尽头,小蛇那叫一个累,整个灵魂都打了蔫。
她又累又困,可不想半途而废缩在蛇蛋里。往日她一有危险,都是八岐大蛇或者伊吹来救她,后来多了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小爸爸,现在她想试一试自己去找爸爸,自己去尝试突破困难,而不是每次都当个要被拯救的废物。
但她越是找不到就越陷入焦虑中,她心里只念着八岐大蛇,总会不由自主地就一遍遍地叫“父亲”。
无他,只是自己的本能罢了。
“父亲……你在哪里啊?”
她开始沮丧了,忽然意识到就这么没头没尾地飞下去,只怕是一点用也没有。
不过当她低头望着黑海泛着涟漪的水面后,发现海水里有很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的东西汇聚在一起游动。小蛇很快就被吸引住了,然后一头扎进幽深的水里。与其说是水,黑海倒不如说一种粘稠的空气,她潜入后才发现冒着白光的东西其实是很小的一种虫子,它们数量庞大,但能井然有序地汇聚、散开,在海域里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黑海的水流分成很多股,走向更是复杂多变,看似毫无规律可言,难以琢磨。
小蛇在其中穿梭沉浮,不小心碰到了一只虫,小虫子迅速膨胀变大,和泡泡似的炸开变成黑海里的一朵烟火,而在烟火中出现了长达十秒左右的画面。
她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画面一开始就是一个白发的少年坐在树杈子上抬头看天看花看鸟,那张小脸漂亮到用妖治二字形容,可表情冷漠傲慢,看上去还挺酷的。
小蛇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看个高清版,因为她很快就认出来这是自己还没成年的爹。
真是稀奇,原来她的父亲年轻的时候长这样的吗?
气质变化有点大呀。
八岐大蛇晃了晃腿,树上就落好些白色的花瓣,远远看着绿茵茵的草地像下了一层薄雪。
“当真不去沧海之原?”
伊邪纳岐靠着树干问他,看上去比八岐大蛇年长成熟些,他双手环胸看着不远处在花丛中被各种灵物环绕的女人。
八岐大蛇用掌心托住了一朵完整的花,“不去,你那儿无趣得很。”
与世隔绝的沧海之原是个养老的地方,他年纪轻轻去哪儿干嘛?再者,他还需要再长大一些,四处游历一番多长长见识就不会被这位创世神当小辈看了。
“你准备下次在何处过冬?”
伊邪纳岐没有强求,他知道小蛇神喜欢找乐子,但也在担忧他会被人类的勾心斗角、无边无尽的欲望带坏。这孩子善恶未定性,却生来聪慧,若是友则是一把极好用的刀,反之便是最难缠的对手。
“……无所谓。”八岐大蛇没回应,双腿化作稚嫩白色蛇尾缠在在树枝上假寐。
画面还未切换到伊邪纳岐的脸就消失了,随后一块不规则的冰晶开始坠落入黑海之下,小蛇见状赶紧去捞了起来,没想到冰晶化成了水融为了黑海的一部分。
不过她很快看到了眼前不同航线的小虫队伍有了交集,两条线交的点变成了一个漩涡。她只是靠近了一点,就猝不及防地就被卷了进去。
一阵剧烈的翻滚后,憋红脸的她终于能透气时——“啵~”地,一个气泡将她完整裹住。
周围的景象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她首先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人类叫卖东西的吆喝声,有马车碾压石板路的咯吱声,还有鸡鸣狗吠的声音。紧接着,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热闹的人界集市之景,车如流水马如龙,有一些人摩肩接踵,都挤在一栋楼前翘首以待。
“金钱、权利、美色,是最庸俗的欲望。”
“爱恨、生死、自由,是人基本的欲望。”
“你聆听人类繁复嘈杂的心声,可曾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我?我的想法对她来说不重要。”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月读,你不是她的傀儡。遵循内心真正的声音,寻找真正的答案,对你来说不是意义重大吗?”
“可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我的命运,我的出身,就注定了是个什么结局。”
“命运,就像规则一样,是用来打破的。”
“……”
小蛇被气泡往上飘,其他人看不到摸不着她,浑然不知二楼以茶代酒的二人莫名中断了话题,不约而同地往外看。
大门口有人叫喊着,一拨人揣着银钱就涌到了一张赌桌上,人人在眼里都是待宰的羊,没有一个是不贪的。还有一波人,他们随着侍从三两成群,或是阿谀奉承,亦或是结党营私两面三刀,为的只是爬的地位更高,然后狠狠地踩下面的人。他们之中左拥右抱的不在少数,钱权越高,能拥有的美人就越多。
小蛇一不明白赌博的乐趣,二不喜欢仗势欺人,就连审美都是以八岐大蛇为标准,哪儿看得上其他的庸脂俗粉。气泡越飘越高,眼看就要到了二楼。
咿呀——木窗被一只素白的手推开。
那手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疑惑声。
“嗯?”
小蛇仰着头,只看见那只手笼罩在气泡上,把她的视线都挡住个七七八八。
怎么办,她要被抓起来了吗?
“出来了!”
“快看!”
“财神!财神爷受我一拜!”
“美人~”
小蛇心一急,竟然想要撞开气泡逃出去。可气泡牢固得很,很快就被那个人轻易抓了起来。
“嗯……这是什么东西?”
慵懒、冷清的声音离她很近,听着特别像她的邪神父亲。小蛇在气泡里撞得晕乎乎地,听到那人说话就趴在内壁眼巴巴地叫爹。那个人手一松,这气泡就撞到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