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温柔是一种毒,会慢慢地渗入血肉里,造就出令人溺毙其中的假象。
蜻蜓点水的温度落在了八岐大蛇的眉心,这个吻柔软、飘忽不定,像天上的云,似有似无。
身体沉沉浮浮,仿佛被海浪拍打。他想起来很久以前在海边的感觉,那时候困了累了,就找了个大腿当枕头,慵懒地休憩在一片阴影之下,偶尔那轻薄的飘带还能遮住自己裸露的身体,什么都不用管就能躺得很惬意。
可是当那个人骤然离去——
邪神忽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引得一阵头晕目眩。
“父亲,你醒啦?”
“喵呜。”
小蛇和伊吹守在八岐大蛇身侧,唯独不见须佐之男。
狭间依然又黑又冷,缓过神的八岐大蛇记得自己带着伊吹去找小蛇的,紧接着……他就被一个金色的发光的人给袭击了!若不是天羽羽斩没什么动静,他都要怀疑须佐之男在六道里没死回来报仇雪恨了。他把小蛇捞进怀里,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结果发现她不但没什么伤肚子还吃的鼓鼓的。
“……你吃了什么?”
“伊吹带我去吃的,还说吃掉仓库的金蛇鳞就好了,其他的不好吃不让我吃。”
八岐大蛇轻轻地给她揉肚子,这孩子除了回到蛋壳里沉睡就只能吃自己的鳞片和神力维持身形,能选择的权利实在是太少。
其实还有一种神秘蛇鳞,那可比金蛇鳞美味多了。不过晴明的仓库还没有这种东西,真的是太可惜了。
接着,小蛇在八岐大蛇身上嗅到了另一种味道。味道很淡,也不是很明显,还有做了除味儿的处理,可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须佐之男留下的味道。不过,她没有马上就问八岐大蛇,而是像只小奶猫似的在八岐大蛇怀里拱来拱去的,把邪神的衣服弄得更凌乱了。
八岐大蛇不解:“你在做什么?”
“唔,要抱抱。”
或许是在外感受到了一波社会险恶,她需要在父母怀里索求安全感……八岐大蛇如是所想,任由小蛇钻到他衣服里去。
不过,看到小蛇露在外头的半截身子,八岐大蛇就忍不住拍了拍:
“别咬。”
他胸口那处好痛,自家小蛇又犯了小时候那毛病,于是便打了下她的屁股。
那儿又没东西给她吃,咬了又什么用?!
谁想,小蛇钻出来一脸委屈地辩解:“我没咬啊。”
她只是想和父亲贴贴,回忆一下被母体包围的感觉而已,然后脸颊就蹭到了父亲的胸口。一开始她以为是衣服上的小饰品或者吊坠之类的掉进去了,这触感像是一颗半硬的凸起,于是就想着把它挪开……
伊吹欲言又止,一副懂了却装作不懂的样子。
八岐大蛇扯开衣领看了一眼,皱起了眉,自己的身体有这么敏感吗?
“父亲……这里红红的。”
小蛇探头瞄了一眼,小爪子摁在八岐大蛇的胸脯上,仰着脸可怜兮兮地问:
“有奶吗?”
八岐大蛇:“……”
小蛇缩了缩脑袋,有一瞬间被八岐大蛇的脸色吓到了,乖乖地把脸埋起来。
八岐大蛇不会跟她计较,把娃拎起来整理好衣服后,抱着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
后来,邪神从小蛇口中得知她被荒带入了幻境中,她遇见了一位很强大也很冷酷的男人,她还以为这是个好人呢,哪儿知道他一下子就打昏了八岐大蛇,伊吹都不敢揍他。也许是因为离开蛇蛋太久了,小蛇的魂魄不稳定很快就进入了蛇蛋里修养,再次出来时已经被伊吹偷偷带去了晴明的仓库里,她被放在了堆成小山的金蛇鳞上,饿昏头的小蛇一直吃吃吃,吃饱了才记得自己那可怜的爹。
八岐大蛇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抬眸将目光放在了用屁股对着他们父女的镇墓兽身上。
等小蛇的呼吸变得绵长,邪神淡淡地开口:
“是他来了吧。”
不要把天聊死好吗!伊吹烦躁地乱晃尾巴,它当然知道八岐大蛇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明知故问啊喂。
八岐大蛇掸掉狩衣沾上的尘土,继续说:
“跑得这么快,是怕死在我手里么?”
他可没忘了千年前的致命一击,能活到现在以及走出狭间乃至是计划借用破坏神之手拔出神剑天羽羽斩,靠的是什么?对生的欲望,对自由的向往,还是对某人的仇恨?
这种执念太复杂了,他自己分不清楚。
他那可怜的小蛇没有肉身,没有名字,更没有未来。而作为邪神的八岐大蛇,是被须佐之男裁决的罪人,是要死在武神手里的反派。
“下次见面,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邪神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后,抱着孩子就走了。
这个狭间,他和小蛇待够了。
伊吹跟上去也不是,不跟更不行,原地踌躇不决,顿时觉得自己有种无处可归的荒缪感。
春天已经过去了,入夏前的惊蛰即将来临。天开始慢慢热起来,八岐大蛇最喜欢的樱花纷纷凋落,撒了一地,被雨水碾入尘土化作泥。邪神今天气色不错,看起来比以往多了几分精神,皮肤也没有过于病态的白皙,远远一看,这邪神俊俏美丽,惹眼极了。
他牵着小蛇的手踩着蛇魔游荡在狭间入口附近,心中那股子汹涌的怨怒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父亲,还疼吗?”
小蛇抓着八岐大蛇的小指头,很是关心这个问题。
八岐大蛇抿着唇,他的小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疼了。”
“父亲,你在生伊吹的气吗?伊吹很好的,可不可以原谅它一次啊?”
小蛇笑起来特别像小时候的须佐之男,甜甜的,讨人喜欢。事实上这并不关伊吹的事,那只猫只不过是受了迁怒罢了。八岐大蛇揉了揉她的脑袋,并不想在她面前提起须佐之男。
“我没怪它。”
“那父亲为什么不开心?是没有樱花了吗?”
小蛇吃饱了就有点话唠,伸手就要八岐大蛇把她抱起来,这娇气的性子也不知道跟了谁。
她实际上是魂魄,凝成实体后基本上没什么重量,八岐大蛇抱起来很是轻松,路过一片芦苇地时,脑子里闪过某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他难得卡壳了一秒,若无其事地敷衍自己女儿。
“也不是。每天都跟着我,你会不会很无聊呢?要不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我不会拦着你的,你是自由的,想去哪儿都行。”
小蛇却很不开心,低声问:“父亲不喜欢我了吗?父亲要赶我走吗?”
八岐大蛇只觉得自己生了个妈宝蛇,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旦认为要离开八岐大蛇,就难过地要掉泪,哭起来没声儿却格外戳中八岐大蛇的软肋。正验证了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没说不要你……你有自己的人生,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邪神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小蛇和别人不一样,她只有灵魂而无□□,再怎么养也是长不大的。
想要去远方,去看海,也走不远。
仔细想想她或许终生要被困在狭间里,没有自由,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