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头场雪还没化尽,钱满仓就踩着冰碴子满镇号丧。老掌柜的新棉袍沾满雪泥,后襟上还粘着根稻草——那是他昨夜蹲守粮仓时被老鼠当窝垫的。
"天爷哎!连耗子粮都偷啊!"钱满仓举着空荡荡的米斗满街晃悠,地中海脑门在雪光里泛着青光,"三更天还满满当当,五更天就剩耗子屎啦!"
柳莺儿拎着茶壶往粮仓门楣撒雄黄粉,金步摇上的雨燕突然振翅,衔起颗嵌在墙缝里的翡翠瓜子。"牛大哥,"她忍笑招呼正在堆雪人的屠夫,"劳驾把西墙根的雪人挪个地儿,挡着我看老鼠洞了。"
牛大壮独臂搂着雪人脖子,新絮的羊皮袄上绣着"五谷丰登",可惜"登"字绣成了"瞪"。屠夫一使劲,雪人脑袋"咕噜"滚到钱满仓脚边,冰疙瘩上插着两粒黑豆当眼睛,活脱脱是老掌柜的哭丧脸。
"晦气!晦气!"钱满仓抬脚要踹,冰疙瘩突然炸开,迸出三百粒黍米。老掌柜扑上去捡米,纸棉帽滑进雪堆,露出冻得通红的秃脑门:"我的粮!我的命根子!"
鲁三锤蹲在屋檐下敲冰凌,木匠的墨斗线在雪地上弹出血纹。冻僵的手指一抖,朱砂线歪歪扭扭拼出个"盗"字,惊得觅食的麻雀在字上拉了三泡屎。
"柳掌柜,这机关兽借您使唤?"木匠踹了脚瘫在墙角的铁疙瘩。这六腿怪物脑门插着柳莺儿的银簪,肚里还塞着半袋发霉的麦麸。柳莺儿指尖轻点兽耳,机关兽"咔嗒"吐出个雪球,正巧砸中钱满仓撅起的屁股。
午时三刻,茶馆飘起奇香。柳莺儿支起红泥小炉熬"请君入瓮"茶,茶雾凝成个迷你粮仓,檐角还挂着冰凌灯笼。牛大壮雕了三百只冰耗子当诱饵,屠夫独臂撒盐的架势活像天女散花,雪地上顿时开出朵朵霜花。
"这位爷可要尝尝咱们青云镇的特产..."花四娘甩着雪貂皮缝的鸳鸯帕,媒婆髻上的冰凌花映着日头,晃得外乡客睁不开眼。她腕间新打的银镯突然"咔嗒"拼出"有诈"二字,惊得茶客打翻了蜜饯盘子。
子夜梆子刚敲过,粮仓顶传来"咯吱"声。柳莺儿白发缠住梁柱跃上房梁,正瞧见个雪团似的影子在米缸间翻腾。金步摇一晃,雨燕俯冲下去啄住贼人后襟——竟是只通体雪白的貂儿,怀里还抱着颗翡翠瓜子,尾巴尖上系着半截红绳。
"中!"牛大壮独臂甩出渔网,屠夫脚底打滑摔成个大字。渔网罩住自己不说,还捎带手卷走了钱满仓的棉鞋。老掌柜单脚蹦跶着追鞋,活像只瘸腿的鹌鹑:"我的千层底!三文钱买的..."
那雪貂趁机蹿上房梁,爪子勾断悬着的冰凌串。鲁三锤的机关兽"咔嗒"启动,六条腿却冻得直打摆子,喷出的雄黄酒全浇在了钱满仓新糊的纸棉帽上。老掌柜头顶顿时腾起青烟,活似刚出笼的炊饼。
"我的貂!我的宝!"花四娘拎着裙裾冲进来,媒婆髻上的冰花碎成玉屑。她怀里突然钻出三只雪团子,正是那白貂的崽子。小崽子们排成三角阵,齐刷刷朝柳莺儿作揖,爪子里各捧着粒带牙印的黍米。
柳莺儿捻起黍米细看,米粒上竟刻着"丙戌官粮"的微雕。茶雾中的迷你粮仓突然崩塌,露出底下鎏金匣的虚影。白清风的残魂在雾中轻笑:"燕娘,十五年陈粮可酿不得好酒..."
五更鸡鸣时,雪地上突现串梅花印。牛大壮独臂扛着铁锹追到榕树下,屠夫新靴子陷进雪坑,拔出来时带出个鎏金匣。匣里整整齐齐码着翡翠瓜子,每颗都沾着黍米香。柳莺儿对着晨曦细看,瓜子壳上的纹路竟拼出皇陵暗道图,暗道尽头画着个戴傩面的小童。
茶馆里,钱满仓正对着解冻的假牙唉声叹气。老掌柜的纸棉帽滴着雄黄酒,冻红的鼻头活像颗山楂:"柳掌柜行行好,赊碗姜汤..."话没说完,机关兽突然喷出个雪球,正堵住他的嘴。
鲁三锤把机关兽改成了暖炉,就是排烟管安反了方向。黑烟裹着火星子窜进茶馆,熏得花四娘新画的柳叶眉成了炭条。媒婆甩着焦黑的帕子要理论,腕间银镯突然拼出"烟缘",惊得她打翻了胭脂盒。
"柳掌柜!柳掌柜!"货郎张三的破锣嗓子惊飞了觅食的麻雀。他担子里的铜镜映出个奇景——昨夜那雪貂正蹲在皇陵山顶,爪子里捧着三百颗翡翠瓜子,摆成个"归"字。镜面忽然裂开,照见白清风残魂倚着墓碑嗑瓜子,脚边躺着个冰雕的鲁班锁。
柳莺儿抿了口"雪魄茶",茶汤在舌尖化开凛冽梅香。乌木簪突然发烫,雨燕衔来片带霜的榕树叶,叶脉间凝着行小字:"冬藏因果,春生新芽"。檐下冰凌"叮咚"作响,恍惚传来道士的轻笑:"瓜子管够,茶钱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