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再也不想节假日出来旅游了。十一的景区人也太多了吧？我早早把作业写完，不是为了来这里看人头的呀！”

林灿然愤愤抱怨，一手举着鸡蛋仔，一手牵着穆昭衍。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小吃摊各式各样的香味，热得像蒸笼。

穆昭衍听着，神情淡然：“那我们明天就回去。”

她撇嘴：“……还是别了，好不容易来一次。”

两人在人群中缓慢穿行，林灿然百无聊赖地看着两边的小摊。

旅行攻略上说，这一条街很有“本地特色”，但仿佛全国的步行街都是复制粘贴的，她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忽然，林灿然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个手工编织挂件的小摊，五彩的毛线挂件摆在架子上，做得小巧别致。

她从中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小人偶，举到穆昭衍面前：“昭衍，你看这个！感觉和你好像！”

穆昭衍眉头动了动，打量一眼，面无表情地评价：“我没看出来。”

那挂件头发炸毛，眼神冷淡，一脸不爽。

他一时间搞不懂自己在林灿然眼中是什么形象，居然会觉得自己和这种离谱的东西一样。

林灿然歪头笑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说像就像。”

她果断买了这个挂件，低头挂到自己的挎包上。

她的挎包本来是精致漂亮的款式，挂上针织玩偶后，顿时多了几分稚气。

正打算离开，穆昭衍却买下了另一个挂件，挂到了她的包上。

是一只大眼睛、卷尾巴的粉色小猪。

林灿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不会要说这个像我吧？”

穆昭衍认真的摇摇头：“长得不像。”

林灿然松下一口气，正要满意地开口，穆昭衍话锋却一转：“但是都挺可爱的。”

林灿然被他噎了一下：“……你真是太敷衍了。”

晚上回到酒店，林灿然还是十分有活力。

他们原定下午要去一个景区，但是人满为患，没买到票，他们只能原路折回，提前回了酒店。

穆昭衍后续要参加一个竞赛，他靠在床头，笔记本放在腿上，正看着材料。

林灿然闲不住，扔下手机，从背后抱住穆昭衍。

她两只手挂在穆昭衍的脖子上，整个人都贴上他的后背。

“好无聊啊，你陪我玩嘛。”

穆昭衍的手指一僵，停在了鼠标上。

林灿然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玩什么？”他嗓音沙哑。

“不知道。”

林灿然拉长的尾音带着懒洋洋的黏腻。

她的下巴垫在他肩上，侧脸靠着他，呼吸轻轻拂在他耳边。

穆昭衍忍无可忍，将笔记本电脑扔到一边，转身就把她拽了过来。

林灿然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粗鲁举动并没有畏惧，反而十分新奇。

她跨坐在穆昭衍身上，微仰着头，双臂再次环上他脖子，靠得更近了。

穆昭衍只是盯着她，目光沉沉，像被什么压抑着的东西搅乱了理智。

林灿然忽然意识到什么，腰肢动了动，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他一手扣住后腰。

“穆昭衍，你别乱来啊……”她语气虚虚的。

穆昭衍低下头，唇贴着她的耳侧：“是你先来惹我的。”

他嗓音低哑，几乎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令她浑身一颤。

林灿然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压进了柔软的床褥里。

呼吸之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缠绵和战栗。

……

穆昭衍睁开眼，拿起床头的手机。

早上6点，距离闹钟响起还差1个小时。

他额头还残留着细微的汗意，昔日的甜蜜在梦里浮现，那人的温度仿佛还留在皮肤上，灼热、黏腻、纠缠不清。

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冷水。

洗澡的时间比平常久，他站在水流下，像要冲刷掉梦里的所有残留回忆，顺便也打发了自己。

出来时，穆昭衍没有吹头发，只是用毛巾草草的擦过。

偶尔水珠从湿发滑落，掠过他瘦削的锁骨与结实的胸膛。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个厚重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压在中间的方格纸。

那张纸已经发黄，还带着些皱皱巴巴印子，上面用水笔蓝色画着一个稚气的小人。

小人不苟言笑，穿着衬衫显得十分正经，一手拿着冰棍，一只手插兜。

她的画工确实很差劲。

他当时看到这幅画时嫌弃得不行，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一藏就是十几年。

穆昭衍想起昨日林灿然决绝的语气，记忆中的缱绻瞬间化为乌有。

十四岁那年暑假，他极为落魄，被送到父亲朋友老家的小镇暂住。

他本就不爱出门，奈何借住人家的奶奶性情温雅，对他又极为关心。

奶奶担心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会闷出病来，总是试探着劝他出门，找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穆昭衍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于是便在傍晚吃过饭后，借着昏黄的暮色独自出门散步，沿着河边走到老巷子再折返。

回家时，奶奶经常关心地问他：“阿衍回来了，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啊？隔壁李老太家的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也很懂事……”

穆昭衍听着奶奶温柔的絮叨，他只是笑笑，安静地帮她收拾桌子，或蹲在院子里帮她拔草、浇花，从不多言。

他知道自己不会和那些“朋友”玩到一起。

他出生于充满竞争的家庭，从小就心思深沉，思想也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成熟稳重。

虽然是刚上初中的年纪，但也不可能跟同龄的孩子混在一起，疯跑打闹。

那天傍晚，他走在河边。

他很喜欢这里的一条老巷，沿着河岸过桥，就能走到那里。

狭长的小巷铺着青石板，墨绿的青苔填满缝隙，爬山虎攀上了斑驳石墙，整条小巷都幽深静谧。

桥上，站着几个年纪比他大的男孩。

一个红衣服男生正嚼着口香糖，“啪”地一声吐到地上，狠狠一脚碾过去，冷笑着说：“大哥，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走路都不看人一眼，装什么清高？”

中间的高个子男生染了黄头发，穿着花里胡哨的T恤，他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盯着穆昭衍：“嗯，他又来了。真把这儿当他家后花园了？”

穆昭衍并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他的视线定定看着小河。

河里有一只扑腾的麻雀，好像受了伤，羽毛又被河水打湿。

它不断挣扎，试图靠近岸边。扇动翅膀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执拗。

他站在桥上看了一会儿。

那只麻雀终于是艰难地游到了岸边，抬起翅膀费力地飞到了河岸旁的空地。

他盯着那只麻雀看了几秒钟，转身正准备离去，一只手却重重拍上了他的肩膀。

“喂，小子，我大哥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穆昭衍转过身，面前已被围成一圈。

五六个大小伙子挡住了去路，目光充满挑衅。

这些人一副问题少年的模样，他并不想在这里惹事，于是很客气地回答：“抱歉，没听见。你说什么？”

穆昭衍态度客气，目光却十分淡漠。

这副模样惹怒了黄毛，他张口吐出一口浓密的烟气，烟雾缭绕间，空气变得浑浊黏稠起来。

穆昭衍不适地皱眉，身体往后躲闪，靠上了桥边的栏杆。

“我说，你是哪里的？” 黄毛问。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穆昭衍模模糊糊地说：“市区。”

他眼神却在判断地这几个人的站位。

十七八岁的小混混、五个人打他一个，怎么看自己都没有一点胜算。

但若能迅速突围，或许还有机会甩开。

“老大，你看他这态度，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旁边一个小弟揶揄地笑着，继续添油加醋，“就是看不起咱们，天天在这儿晃，像来巡视地盘似的。”

黄毛没说话，只将烟头弹到地上，碾了一脚，忽然一拳挥出。

穆昭衍一侧身避开，但人数悬殊，很快他就被牵制住了。

拳脚落在身上，虽未至致命，但仍疼得他肩背发麻。他沉着地护住要害，寻找破口。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女孩提着篮子，目光震惊而愤怒地看着桥上的闹剧。

“住手！”她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拨开人群，“你们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围殴人？！”

几个小混混明显愣了一下，小弟咬牙道：“草，是老周家的小丫头……”

黄毛冷哼一声，他恶狠狠地警告：“你他妈少多管闲事！别以为你是你妈是周以萱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今天的事，你要是敢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收拾。”

林灿然站在他面前，脸上虽然满是慌张，但语气没有一丝退缩：“你敢动手，就试试。你们那个我不认识？我妈是你们班主任，她现在一个电话打过去，回家就等着被你们家长收拾吧！”

小弟脸色一变，站在旁边小声劝解：“大哥，要不……算了吧，暑假才刚开始，我不想让我爸妈把我锁家里……”

黄毛没有再多说什么，眼神狠狠地剜着她，转身离开。

晚风吹过，空气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林灿然这才有功夫去看坐在桥边的少年。

他受了伤，有些狼狈，衣角染了泥水，额角泛红，一道淡淡的伤痕从眉尾延伸下来。

她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却在快要靠近时停下了动作。

“你别难过，我陪你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