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然摆摆手：“不用了。”

穆昭衍低头，看了看时间：“太晚了，已经10点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车。今天我自己开车来的，让我送你回去吧。”

林灿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凉亭。

夜色沉下来，温度也逐渐降低，林灿然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

晚上有点起了雾，昏黄的路灯仿佛带着柔光。

远方的香樟树影影绰绰。

穆昭衍走在前面，白衬衫单薄，风一吹便贴在背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肩线。

朦胧的雾气似乎给他身上添了几分寒意。

林灿然快步往前走去，赶上了穆昭衍的步伐：“你冷吗？”

穆昭衍角不由分说地按住她肩膀上的外套：“我不冷，不用管我。”

到了停车场。

穆昭衍没有先上车，而是走到副驾驶一侧，替她打开车门。

林灿然弯腰上车，一阵风吹过，拂起他的衬衫衣摆。

薄薄的布料扬起，轻柔地划过她的手背，带来淡淡的痒意。

她低头报出小区地址。

路程不长，只要20分钟。

车厢安静，仪表盘发出柔和的光。

穆昭衍手握方向盘，视线落在前方。

夜晚的街道十分空旷，都市繁华的灯影从车窗掠过，斑驳的光影映在穆昭衍的侧脸和白衬衫上。

那是一种淡淡的、柔和的色调，和他平日里的锋芒截然不同。

林灿然微微偏头望着他，有些出神。

比起严肃的西装，简单的白衬衫更能让她想起他大学时的模样。

大学时期的穆昭衍还不似现在这么潇洒从容，言行举止中还带着几分青涩。

他总说不愿意做浪费时间的事情，却经常陪着她沿着操场、湖边散步。

周末也会陪她去一些她在网上挖到的宝藏景点，或者特色小店。

那天下午，穆昭衍突然把自己叫出宿舍。

林灿然以为是约她去吃晚饭，匆匆披了外套就要出门。

她的宿舍在四楼。

林灿然走出宿舍门，透过走廊最边上的窗户，能够看到穆昭衍站在楼下的长椅旁。

她探出脑袋和穆昭衍挥手。

穆昭衍抬头望着她，眼眸中带着笑意。

他那天参加了一个校园活动，身上穿着白衬衫，还未来得及换，背着简单的单肩挎包。

身影笔直，意气风发，眼睛里有着少年气的明亮，竟有点像高中生。

初夏的夕阳有着绚丽的橘红色光辉，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也晕染着他的侧脸。

他的黑发在阳光下泛出光泽，脸上凌厉的线条也隐去几分锋芒。

林灿然一时间看呆了。

她站在窗前，迟迟没有挪动。

穆昭衍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冲林灿然招手，示意她下楼。

林灿然这才反应过来。

她跑下宿舍楼，穿过门口的柏油马路，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穆昭衍面前：“走吧！我们去吃饭。”

穆昭衍看着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跟她说。

但这一片宿舍楼都是女生宿舍，来来往往的女生纷纷侧目，嘴里还小声讨论着。

“那不是商学院的穆昭衍吗？又来找他女朋友了。”

“跟他女朋友住一栋楼真好，每天都能偶遇帅哥。”

林灿然也听到了，脸上发热，她有些不好意思，拉着穆昭衍快步离开了宿舍区。

穆昭衍被她拽得一踉跄，忍不住笑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二人来到食堂。

端着饭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穆昭衍突然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到她面前。

林灿然看清楚后，不由得惊喜地叫出声：“诶！这不是我们上次去文创店看到的那个本子吗？”

这个小本子复古精致，只有巴掌大小，封面是雕花的压纹图案，好看得像一件从旧时光里掉落的饰品。

林灿然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本子，但又不知道买来有什么用，驻足良久还是放弃了。

穆昭衍当时看她恋恋不舍的样子，想帮她买下来。

林灿然连连制止：“我不能再买本子了，家里还放着很多本子，都是看封面觉得好看，就买回来了，结果根本用不上。看着它们空在那儿什么都没写，堆在角落里就闹心。”

穆昭衍这才作罢。

她没想到穆昭衍还是默默地把它买了回来。

“打开看看。”

“嗯？”林灿然翻开本子。

扉页用钢笔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穆昭衍的字迹十分潇洒，用钢笔写出来的字笔锋明显，带着锐气。

“你写的字真好看。”

她迫不及待的往后翻开，第一页竟然是一幅画。

画中画的是她站在教室的情景，林灿然一下子想起来。

“这是我大一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说话。那次开会，你帮了我。”

穆昭衍笑了笑，点头。

这幅画是用钢笔画的，线条流利，惟妙惟肖。

林灿然继续往后翻。

一页一页，画面里是她的身影，和并肩走过的风景。

风景画里没有画林灿然的正脸，却经常有林灿然的影踪。

她垂着的手腕、扬起的裙角、散落的发丝……

他用细腻的线条，捕捉下许多她未曾留意的瞬间。

翻到一半，后面却是空白。

林灿然有些疑惑：“你没画完呀？”

“本来想把这本册子都画完再送你的，但我想着，恋爱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所以我画了前半部分，后半本，留给你。”

林灿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只会画幼儿园简笔画。画的最好的画就是给《秘密花园》填色了。我害怕把你画的这么好的本子给糟蹋了。”

穆昭衍笑出声：“谁说的？你画的我都觉得好看。反正你先收着吧。不想画也没关系，等我有空再接着画。”

“好啊。”林灿然答应下来。

她抬起头，笑容灿烂，一双灵动的眼睛像两轮弯月：“你画了多久呀，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穆昭衍轻描淡写：“一两个月吧。”

“谢谢你。”她看着他，认真地说，眼神里带着触动，“这可能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没想到，穆昭衍记下了她喜欢的本子。

还特地为了不让它空着浪费掉，替她画满了那么多好看的画。

只可惜这个本子，最终还是没有被画满。

回到宿舍的那晚，林灿然小心翼翼地重新翻了翻穆昭衍的画，指尖轻柔划纸张上的线条。

她依旧没能下定决心在上面落笔。

林灿然决定让穆昭衍画完这一本画册，自己负责好好收藏。

刚收到本子的那几周，林灿然天天把本子装在包里，像带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有时两人一块去图书馆，他会在本子上随意画上一幅。

再后来，他们便分开了。

林灿然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在大三那年转学到国外接着读本科。

那本本子，她终究是舍不得扔，至今还放在她家里，压在一摞旧书底下。

像藏着一段不愿被翻出来的旧时光。

——

“看够了吗？”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林灿然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刚刚一直在看向穆昭衍的方向发呆。

林灿然轻咳一声，随口糊弄道：“你这仪表盘怪好看的，出神了。”

穆昭衍低笑一声，没再拆穿她。

他转移话题，打破这安静的环境。

“澜曜开发的的海滨风景区这周末办一个音乐节，晚上有市集，挺热闹的。我留了几个摊位，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玩，也可以参与摆摊。”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过才继续说：“之前我注意到机构里面，摆放着不少小朋友们的画作和手工制品。要是家长愿意，可以拿来摊位举办义卖活动。这样可以换一些钱用来补贴机构，也比较有意义。”

林灿然眼睛一亮：“听上去不错。如果还能带小朋友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穆昭衍点点头：“当然可以。公司在风景区有酒店，如果你们愿意去，可以免费提供住宿。不过市集上人会比较多，还是得考虑小朋友的状态。”

“我们之前也有带着一些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参与社会化活动，问题不大，”林灿然认真应道，“主要还是看家长的意愿，和小朋友本身的情况能否支持他们出行。”

穆昭衍：“那就好，你看着安排。可以先问问家长的想法，如果有人愿意参加，到时候再微信告诉我。”

车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

林灿然轻声道谢，准备下车。

她解开安全带，这时才想起身上还披着穆昭衍的西装外套。

她本能地伸手去脱下来，却在衣料滑落的刹那，忽然顿了顿，又将那件外套重新拢紧。

“我拿回去干洗了再还给你吧。”她语气平静。

穆昭衍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唇角动了动，最终却只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林灿然微笑着拒绝，声音温和却笃定，“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自己走就行。”

穆昭衍没有勉强，只是坐在驾驶座上静静地看她，像是在用目光将她一点点收进眼底。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那双藏着情绪的眼睛沉了几分。

林灿然推开车门，夜风一瞬间扑了进来，带着几分清凉。

她关上车门，低头在车窗旁和穆昭衍告别：“你也早点回去吧，晚安。”

窗外的风吹过，吹散了她那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