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宋锦春“娶妻”一事,赵姨娘时不时晃来薛姨娘院里,明里暗里地嘲讽挖苦。
一天来八次,不干别的,她就是看薛姨娘一脸愤懑但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而每次见对面穿着花衣,大摇大摆地进门,薛姨娘就烦不胜烦。
可偏偏那两人如胶似漆到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让她无处撒气。
这日上午,她正郁闷着呢,赵姨娘又来了。
“嗨呀,还在为那事忧心啊。”
边说便婀娜摇摆地踏进屋,赵姨娘掩袖轻笑。
她光洁的肌肤看着没擦胭脂但又白里透红,似是比以往更艳丽夺目了。
“何必呢,都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虽说你家那儿媳还差个明媒,但也不妨事。”
浓艳的脸上挂满看戏的神情。
嘲讽也顺着微微上挑的眉梢滑出,狠狠刺向对面。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宋锦春娶了谁,你怎么也不能不认这个媳妇啊。哈哈哈——”
见她笑得猖狂,薛姨娘青筋暴起,险些控制不住端庄的表情。
她不甘示弱地回呛。
“是啊,还差个明媒。正好朝欢也快及笄了,明日我就找个媒婆来明明媒。”
“你觉得怎么样啊?”
说着,扯着唇冷笑,她话语暗藏锋芒。
赵姨娘被噎住,立马收了笑。
她哪敢让对面找,连夜就自己找了个媒婆去为宋朝欢说亲。
可宋朝欢那家伙向来和宋青君不对付。
她特地提及宋青君也该嫁了,想让她去做挡箭牌。
偏偏宋青君在名义上确实是姐姐,要说亲也只能她先说。
而江夫人自然不想管她的事,便随意应了。
所以明知来者不善,她也拒绝不了。
另外,说起这宋府三小姐宋朝欢,宋青君对她的评价就两个字。
骄纵。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人家,那个任性的小姑娘就是看她不爽,处处刁难。
前夫人尚在时还好,两人维系着表面和平。
可自宋青君母亲暴毙后,宋朝欢就撕破了脸皮。
她对嘲笑宋青君是瞎子以及向她炫耀母亲很宠爱自己之类的事分外热衷。
有了漂亮的衣服便说是母亲亲手做的。
有了精致的头面便说是母亲花钱买的。
一天来八次北苑就是为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要只是说说话就算了,宋青君也不甚在意,可她偏偏对宋青君怀着浓烈的恶意。
有时伸出脚将宋青君绊倒。
有时联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作弄宋青君。
宋青君记得很清楚,有次宋朝欢抓了只雀鸟,炫耀着拿到她的面前。
“瞎子!没见过雀鸟吧?我让你涨涨见识!”
说着,她抓着鸟的身体,捏住尖嘴戳向宋青君的脸。
宋青君被迫狼狈地偏头躲避。
而等玩够了,她又大笑着将那鸟生生捏死在手里。
听着细弱的哀鸣,宋青君忍不住皱眉。
宋朝欢则失了兴趣,随手丢掉尸体,甩头离去。
之后还是宋青君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找到鸟儿后将其安葬了。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
直到被宋汲警告了一通后,宋朝欢才有所收敛。
但这倒不是宋汲有多宠爱宋青君,只是因为这人分外遵从主仆有别、长幼有序、嫡庶分明。
他不允许任何事超出自己的掌控。
所以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好久了。
如今对面突然发难,宋青君倒也不惊慌,决定见招拆招。
而听说了这些事后的宋书禹格外担心。
他想跟一起去可又无奈正巧有事要忙活。
近日,他新发现一个鬼。
那是个小丫鬟,一直在宋府徘徊。
他觉得这可能又是个惨死鬼,但搜遍了宋府也没找到尸体,更没发现什么线索。
宋青君听闻此事便让他好好调查去,不用跟着自己。
再三保证会小心谨慎地保护好自己后,她才把宋书禹推了出去。
但仍不放心,宋书禹暗中设了层保护罩,防止她被利器伤到。
然后他一步三回头。
发丝与衣摆随着动作飘荡,轻蹭过青君的脸和手。
“那我去啦,姐姐你一定要千万小心啊……”
感觉有些痒痒的宋青君无意识摩挲手背,微笑道:“嗯,我会的。”
然后,她坦然地去中庭赴约了。
同一时刻,南苑。
宋锦春带着花容去敬茶。
花容恭谨地跪在一旁。
但薛姨娘像没有看到一般,气定神闲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
平日瓷白莹润满含温婉与柔和的脸如今却异常平静,让人看不出神情。
头上的珠钗随风轻晃,清脆的碰撞声是传来的唯一回应。
“娘——”
见她不动如山,宋锦春忍不住出声。
可对面仍置若罔闻。
随后,他低头,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娘,此事是孩儿有错在先,孩儿一意孤行,孩儿愧对母亲!孩儿该跪该罚!”
“但这都是孩儿自作主张的,阿花她并不知情。”
说着他又抬头,俊俏的眉眼满含真情。
“娘要罚就罚孩儿吧!”
薛姨娘沉默良久,最终,哀叹一声,还是接了茶。
“起来吧。”
她知道自己这儿子天真执拗。
一旦想做什么事就是十头牛拉也拉不回来。
遇到南墙,就是撞到头破血流他也要把南墙撞破。
她也知道他心性不定。
好在他不必成就什么大业,未来宋府也定是交给那个聪明伶俐的嫡子继承。
所以薛姨娘只希望他能一生顺遂,尽情享受富贵闲散的生活。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宋锦春这么喜欢一个姑娘,本不想打击,但这做得实在是太过了。
“锦儿,宋家有权,咱家有钱,娘本来就不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可你怎么不早和娘说清楚呢?”
她轻皱眉,语里满是无奈。
“那样也好让娘帮你把这事安排得更名正言顺些。”
听到这话,宋锦春不明所以:“啊?”
薛姨娘用杯盖撇了撇茶沫。
“随便找个中等府邸,将花容带去认下。然后我们再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这不比你那简单粗暴的方法好得多?”
“而且你能成亲,两府也能结亲,一举两得。现在倒好了,被你弄得不伦不类的。”
说着,她睨着面前的傻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宋锦春有些迟疑。
“可娘,您不是厌恶妓女吗?”
“你喜欢不就行了。”
随意地说完后,薛姨娘又面露奇怪地转头。
“而且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妓女的?你之前在青楼里鬼混我不也没说什么。”
“您不是一直对赵姨娘……”
“她?”
听到提及那人,薛姨娘眉头紧锁,语气变化。
“她一副小人面孔,我见了就不舒服,和妓女没什么关系。”
接着,转向花容,她招招手。
“这个花容倒是面如桃李,看着舒服。”
等花容靠近后又将其仔细端详了一番,薛姨娘更是忍不住赞不绝口,佯装嫌弃地看着自家傻儿子。
“这样的美人配你这个纨绔真是亏了。”
知道她这是接受花容了,宋锦春就傻笑着,没说话。
果然,薛姨娘轻握住花容的手,语重心长。
“既入了宋府,那日后就好好做我宋家的媳妇吧。”
“多谢娘。”“多谢娘!”
之后薛姨娘和花容讲了些家长里短,花容分享了些美容养颜的良方。
而见两个女人其乐融融地聊天,把自己抛在了一边,宋锦春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您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对面人连眼神都没分给他。
“你这话说的,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闻言,宋锦春耷拉下眼皮,撇嘴轻声嘀咕:“那您还总说看不惯赵姨娘呢。”
“……那是因为我总觉得她心术不正!”
南苑的另一边。
见宋朝欢不耐地将才绣了半截的帕子团成一团丢到地上后,赵姨娘皱眉。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找了个媒婆给你说亲吗?”
“那瞎子还没说呢,我着什么急。”
宋朝欢松松垮垮地倚靠着圆桌,一脸散漫,而随她母亲的上挑的眼尾却透露出些凌厉。
然后,看着手边的纸扇,她拿过,抬手便撕起来。
清脆的破裂声格外婉转动听,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而赵姨娘将扇子一把夺过。
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朝欢,她神色不耐。
“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媒婆你就这么浪费了?落到那女人手里你还能落得什么好!”
“还有——”
暗芒划过,她微微眯眼,接着俯身凑前,低声在宋朝欢耳边狠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最好别破坏我的计划,不然,要你好看。”
音量很轻,可暗含的威胁与警告却是重重压着宋朝欢心。
她沉默,垂眸掩住神色。
而片刻后,她转头嗤笑一声,将扇子抽回,但又将其随手甩了出去。
接着猛地抬头望着对面,她话语藏不住地溢出讥讽。
“难道我在你手里就能落到好处吗?”
宋朝欢梗着脖子,微微泛红。
“就你知道我吗?我也知道你只是想把我卖进个好人家帮你撑腰,给你钱。”
“那媒婆是她找还是你找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赵姨娘没有否认。
“是又如何?”
她轻飘飘地瞥眼,一脸理所应当。
“你本就是我生的,哪一处不该属于我?”
“呵!”
又是这句话……
宋朝欢松下身子,烦躁地闭眼。
但最终,她还是开口。
“放心,不会影响你的计划的。只是让她吃点苦头。而且——
“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计划更顺利些。”
宋朝欢转头拿起新的扇子撕起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回对面身上。
“事成后将她杀了,接着伪装成她是受了那媒婆的胁迫而自杀,这样……”
“不是更能将你摘个干净了吗?”
听了这话,赵姨娘若有所思地点头。
而后,像是对待无价的珍宝,她缓缓轻抚自己的脸,眼里满满地映着痴迷。
面上胭脂更艳了。
宋朝欢低下头。
恶意沿嘴角扩大。
那样的话,那媒婆便难辞其咎了,而她自己就逃过了这次被安排着嫁人的命运。
怎么不算是一举两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