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街二十六号背后的老板是齐余。
镇长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阿一靠近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卢海正放平了驾驶座在打盹。看样子齐余应该还没出门。看了眼时间,刚到九点,日上三竿,太阳开始发力,热腾腾的温度自地面升起。
阿一靠在大树下,耐心等待。
按照高楦的说法,异色镇依靠旅游跟情色交易维持运作,这种地下交易如果说镇长丝毫不知的话,鬼都不信。不,也许老镇长确实不知道,但是那个高麟肯定知情。
这里地处偏僻,信号不佳,原本吱吱街二十六号宾馆里有网线可以联系外界,如今也烧成飞灰,失去了唯一的求救方式。
那么不论他们能不能查清案件,只怕最后都无法离开。
眼下他们掌握的证据中只有老补发现的笔记本还算有点价值,必须还要找到更多有力证据才能向外求助。
她回想起昨天夜里跟老补定下的计划,心中忐忑。
“神仙播种这一说法很明显来自感生神话,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操作的,八成是利用催眠或者药物迷惑那些女孩,然后让某些特定的人对她们实施暴行,目的就是让她们怀孕。”
“可是,怀胎十月,就算女孩子真的怀孕了,他们又要用什么借口留下她们呢?一旦她们离开异色镇,那么不论是打胎还是生下了送人,都是不确定性。”
“唯一的办法就是监禁,这座小镇肯定藏着不少女孩被他们逼迫成为生育工具,说不定,许大婶的女儿也是其中一个。”
“十年了……只怕……”阿一心脏仿佛被人揪住,酸胀不已。
“先去做,再看结果不要为没确定的事情过度担忧。”老补揉了一把阿一的脑袋上的头发,挤出一丝笑,“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主动要做的,而是老天要我们做,所以,他肯定会保佑我们。”
阿一无奈一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迷信?”
老补掏出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黄符:“跟你老舅学的,花了我五十块呢!”
想到常九行那副神神道道的模样,阿一忍不住笑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说话声,阿一忙集中精神,藏到大树后。
不一会,狗哥走出来了,身旁跟着齐匀,紧接着是打着黑伞的齐余,他们神色凝重,颇为不安。
“齐余,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你知道后果。”
“当然,把剩下的三只都抓到,你就可以带着那个人走了。”
敲了敲车窗,齐余拉开车门,狗哥二人钻了进去。
“等你大显身手。”齐余关上门,目送汽车远去,随后看向院墙外的那棵大树,“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你早说啊,我还能蹭一趟车。”阿一闪身跳出,直直看着齐余的眼睛。
“纵火案查的怎么样了?”
“我需要支援,二十六号那些接客的女孩子身份你都知道吗?”
齐余点头。阿一问起七号的身份,不料齐余听见这个数字,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滞,随后缓缓睁大眼睛,朝着阿一慢慢弯下腰。
“你问她做什么?”
“查完现场后,我发现纵火嫌犯许春阳房间的燃烧情况跟发现尸体的房间其实同样严重,也就是说,许春阳其实给两间屋子撒了汽油。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问他本人肯定不行,现在他脑子不清楚,然后……”
说到这里,阿一猛地停住,笔记本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她眼睛猛地眨了眨,这才继续说:“我……听宾馆里的人说,专门负责那间屋子的女孩就是七号。”
“听谁说的?”齐余的脸越靠越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就是走访啊,之前住在宾馆里的那些人有的换了其他宾馆,还有的在医院里,都问了一遍。”她悄悄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嗓子眼干得快要冒烟。
被他盯着看了好一阵儿,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齐余站直了身子,她才松了口气。
“七号不见了,大火之后就失踪了。”齐余说完,打着黑伞就要走。
阿一忙追上去:“可是,如果找不到七号,这案子没法继续啊!”
“这是你的事。”
“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人怎么查啊?你这样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你根本就不想放我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用来耍我的对不对?”
齐余脚步不停,冷冷的声音悠悠传来:“是又怎么样。”
阿一不说话了,但是依旧跟着齐余。日头越盛,晒得人睁不开眼。阿一脸上挂满豆大的汗珠子,浑身早已汗透,整个人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很快,小腿沉重似铁,每走一步都累得气喘。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阿一贪婪地吸着那股清甜的风,冷不防的打了个寒噤。抬头一看,已经来到山脚下,面前就是无穷无尽的毛竹林。
齐余收起伞,大步走了上去。
这人大夏天西装革履走了这么远脸上竟然一丝汗意也没有,简直是个怪人。
阿一腹诽不停,默默跟上。幸好,齐余上山脚步不快,他们一前一后行走在山间。头顶上毛竹投下阴影,山间风来阵阵,很快,阿一身上的汗干了,可是随之而来是止不住的寒意。
“披上吧。”齐余脱下外套递过来。
“不要了,我身上都是汗。”
“感冒了这里可没药。”
默默接过外套,在这里发烧说不准真的会死人,阿一可不想搭上一条命。
一路往上,中途阿一瞥见那座学校,三栋金色大楼若隐若现,很快落在下方。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些楼顶正中央各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香炉。香炉放在庙门前她还能理解,谁家把这种东西放楼顶,谁又会爬上教学楼去烧香?
“你们这里习俗还挺奇特,在教学楼顶放香炉……”
齐余瞥了一眼,语气淡然:“每年集训的时候会用到。”
“集训会训练哪些项目啊?”
齐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阿一,言笑晏晏:“你在套我的话?”
这副笑脸看的阿一毛骨悚然,她挠了挠头发,忽然指着前面笑道:“哎,那是什么?”
说话间已经率先一步爬山去了。
前面有一座庙,被太阳一照,红彤彤一片。走近了才发现庙宇外墙并未粉刷,屋顶铺着暗红瓦片,除却这些,看上去跟一般寺庙并无区别。
门口站着两个人,见到齐余立刻上前卑躬屈膝。
齐余朝着他们耳语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两个人脸色大变,随后下山去了。
山顶温度适宜,凉风阵阵,只是阳光异常炫烈,使人睁不开眼睛。齐余转身进入庙里,阿一迟疑了。
许春阳的照片里明明显示这座庙香火兴盛,可现在连一个香客都没有。庙前的香炉里香灰倒是不少,却没有一根点燃的香火。摸了摸香炉底部,触手冰凉。
看样子这里冷清得很,难道受季节影响?
怔出神时,树叶哗啦啦地摇动,阿一猛然一惊,看向那片墨绿深邃的树林,脊背一凉,赶紧跑进庙里。
庙内院子里种着四棵三角梅,仿佛从手指上开出花,延伸至大殿外墙。进去大殿,门口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记录捐赠人名单的记录本。
只是,整个庙里空无一人。一尊彩绘泥塑立在莲花台上,眼睛半阖,神情安详慈悲,双手低垂,藏在长长的袖子里。
神像前的供桌上点着两根红烛,当中三只果盘摆了塑料瓜果。光线明暗之间,放在桌角的巨大的木鱼看上去像被人砍下来的头颅。
齐余抽出三根香,点燃了插进神像前的香炉里,但没有跪拜。
进入内院,映入眼帘的是几间拉着布帘的禅房。齐余脚步不停,一直往前走,穿过寺庙后门,来到一处新的地方。
白烛微微,香炷点点,数不清的牌位整齐排列,看不到尽头。
蝉女庙后面紧密相连的是异色镇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