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自知不敌,钻进玉佩道:“里面只有一具真的,其他都是分身。”
“你怎么知道?”余文清话刚问出口,郁盛恨铁不成钢地说:“分身符,你课上听没听?”
余文清将面前的“林斌”翻个身,背上摸索一番道:“没符。”
“林斌”嘴角一勾,迅速弯身从余文清手下滑过,只见黑字不见纸的符对他胸口攻去。郁盛一个转身,拉开余文清,同退数步。
郁盛:“他可以以指画符,不需要符纸。”
并指于空,以法化符,莫说郁盛,就是他父亲最后也没能做到。说话间,分身已继承林斌的能力,右手画符左手推出,道道符咒直冲中心的几人而去。
晏不归脚尖轻点,腾空转而向下。掌击地面,气流极缓,蔓延出去时却骤然凌厉,如飓刃般横扫山头,分身尽毁。
滚滚尘土中,念突然出现在晏不归身后。晏不归反手攻去,钟黎先他一步触及念的身体。
这次晏不归看清了,钟黎指尖碰到念,念顺他指尖而入,如万缕丝线,缠绕进钟黎手臂,然后消失在手臂上方拐角处。
然而他迅疾而出的手没能快过钟黎吞噬念的速度,正此时,钟黎面前突然伸出只手,正对他的心口。
钟黎来不及避,只觉利爪穿透衣裳,符咒贴体。咬牙硬挺时,倏地失重,跟着便是声震天响。
原是晏不归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搭在他肩头的手将他塞回到玉佩,又堪堪筑起防护结界,挡住破空出来的林斌,以及贴到钟黎身上的爆炸符。
饶是如此,鬼的戾气还是透过划破的皮肤渗入钟黎身体。钟黎疼得蜷身,颤上几颤晕了过去。
外面晏不归和郁盛两相配合,林斌又少念的相助,渐渐落于下风。
余文清观林斌在晏不归设下的法阵中应接不暇,甩出张定身符。被定身的林斌骂骂咧咧,把华音门创派祖师到现任郁盛,乃至未来继承门主之位的后后后后生都给问候了个遍。
总结下来就是,郁盛他爹在当年因华音门人才凋零找上林斌,说服林斌来华音门施教。林斌被郁盛他爹几顾茅庐所感动,就来了这里。
哪知教上三五年都没遇到个有天赋的,林斌不想继续耗费时间在这群平庸之辈身上,便提出离开。
老话不是说,菩萨易请不易送,这郁盛他爹就是尊难送的假菩萨。他将重镇华音门的希望全部寄予在林斌身上,加之林斌来此确实对弟子们帮助很大,自是不肯放他走。
林斌呢,又是个自视清高的,宝物秘籍都打动不了。郁盛他爹思上几日,让林斌把毕生所学书写下来留在华音门。林斌写了,但郁盛他爹不信,二人由此有了芥蒂。
但郁盛他爹毕竟有求于人,面上还是十分客套。直到林斌在山下遇到一孩子,那孩子天赋甚佳,林斌欲收他为徒,就露了手以法化符。
好巧不巧,郁盛他爹瞧着了,更加认定林斌藏了私。他将林斌囚禁起来,逼他说出所有术法。
林斌本就倾囊相授,自是吐不出其他。郁盛他爹不信,便对林斌用了刑。林斌不堪其负,死在暗室。
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哪曾想郁盛他爹竟把林斌的魂魄和尸身置于符阵之中,让林斌死后也要为他所用。
更令他愤愤不平的是,郁盛他爹直到故去都未放他自由。
“凭什么他可以入往生,我却要受尽凄苦。”林斌眼里流出血泪,看得晏不归有些不忍,动手撤了他的定身符。
晏不归道:“凡尘种种,入了冥界你可向鬼吏伸冤,对错曲折总会给你个说法。但若执意留在人世做恶......”
晏不归没有说完,林斌却明白他的意思。
“大孝子”郁盛听完,替林斌抱不平。他道:“此事确是家父的过错。如果先生想要报仇,大可掘了家父的墓。只是弟子无辜,还望先生放过他们。”
“无辜个屁,但凡里面出个像样的,我也不至落到这般下场。”林斌说:“嘴上先生先生叫得好听,被关那么久,死了那么久,都没一人为我讨个公道。”
郁盛解释道:“怪不得大家,是我爹说先生回去了,师兄弟们下山后还去寻过先生。”
“我也曾去找过,”郁盛补充道:“先生家里的人说,先生云游去了。”
云游是林斌随郁盛他爹来时的说词,没曾想,竟成了死后多年无人发现的缘由。林斌顿觉丧气,垂首不语。
好一会儿,林斌抬起头,说:“我走了。”
阳光重回林间,凉风习习,树影婆娑,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钟公子,方才的事......”郁盛和余文清此前一样,摸着后颈,吞吞吐吐。
晏不归道:“我不会外传。”
郁盛言:“多谢。”
窗外明月初升,繁星无几。屋内晏不归坐守床边,钟黎只手抓胸,双目紧闭。
钟黎所中戾气晏不归已经帮他拔除,但晏不归想不通,林中符阵乃是困魂之用,钟黎为何会被困其中?
他真的是灵吗?可若不是灵,又怎会有本体?
晏不归思上半晌,将手置于钟黎身前,薄光隐现间,锁魂阵已成。
晏不归如在林中召钟黎,钟黎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当真是魂?他可没听过魂以玉佩为本体。
锁魂阵转瞬变作拘灵阵,被切断与本体联系的钟黎脸色煞白,身形忽闪就要化成烟霭。
晏不归见状撤掉阵法,观钟黎弱不堪碰的模样皱起眉。
器灵共分三个阶段,一生识,二成形,三化人。其中生识较为多见,直接化人的也有,比如程道阳的刀灵。但不论是哪种,皆以本体为支撑,本体越强则灵越强,如此,钟黎不强也说得过去。
但眼前这种情况......
晏不归犯起嘀咕:器灵可以像人一样生出魂魄???
钟黎缓缓睁开眼,看紧盯他的晏某人,怔怔半晌露个笑。
晏不归:......笑个屁。他问:“还疼吗?”
“嗯。”钟黎坐起身,侧首脱衣裳,瞅瞅后背。
他不看还好,一看晏不归火更大,声音冷冷:“那儿有镜子。”
几近咬牙地恼让钟黎恍惚一瞬,下床到镜前,镜中后背尽显。转头正对一双满是愠意的眸,钟黎放大笑,道:“像蜘蛛网一样,我不会是蜘蛛精吧?”
钟黎对着晏不归吹口气,后抵到桌,淡淡地说:“吐不出丝,应该不是蜘蛛精。”
褪下的衣裳挂在臂弯,紧实胸膛袒露无疑,腹部若隐若现,再加垂散未梳的长发。晏不归脑中忽闪过画面,那人跪在他身体两侧,挺身脱衣......
这份突然涌现的记忆里,他依旧看不清脸,不但看不清,还带着莫名地不悦,不悦中又隐隐带痛。
晏不归不喜欢这种感觉,钟黎感觉到了,抬手将衣裳拢好。低头系带时,敲门声响起,余文清在外道:“钟公子,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晏不归把架子上的外衣扔给钟黎,至外间打开门。
余文清站位偏右侧,映入眼帘的就是倚门框交叠衣襟的钟黎,慵慵懒懒,好似,好似......余文清没忍住把视线落到晏不归身上。晏不归衣裳齐整,他又把目光放到钟黎身后的房间,那处挂着晏不归昨日穿的衣裳。
再观晏不归,脸既冷又长。钟黎系好外衣的带,侧首望向房内,腰带落在床边了,前面搭在脚踏,后面拖在地上。
所以——
晏不归冷脸是因为......余文清瞬间红了耳根。其实,也可以理解,是吧,换谁,刚把人衣裳扒了就被打断,都会脾气不好。
那边钟黎捡起腰带,背对余文清,晏不归回首道:“别系了,等会还得脱。”
余文清不禁张大嘴,这话在他面前说,合适?
晏不归转过头,伸出手,掌心朝上。
“......”几个意思?余文清想上会儿,总算想起他是来送药的。“我能进去吗?药有点多。”
“我拦着了?”门的位置晏不归在开始就让出来了。
“啊?哦。”余文清快步入内,搅人好事会遭报应的,他懂。当下从袖子里取出储物袋,一股脑倒桌上,边倒边说:“瓶身贴有签,功效都有写明,还有这个。”
他拿出个碧绿瓷瓶,“小燕的胳膊......”
余文清忽地收住话头,脚底生烟,跑得飞快。
“治外伤挺好。”
晏不归听着外面传来的声儿,凝视余文清出院又回来,闷头撞上树枝,再拐个弯回他自己的屋,“砰”关上门。
有病。
晏不归评价完关门,走到桌前,拿出储物袋,挨个将药品放进去。钟黎望着储物袋上的几个字,问晏不归:“谁送你的?”
关你屁事!钟黎在晏不归睨来的眸里读出意思,再深层次讲解一下的话,还有:主人的事也是你个灵宠能过问的?
“回床上趴着,把衣裳脱了。”晏不归说。
“哦。”钟黎应完十分听话地、麻溜地褪衣上床。
只是这个趴姿......
钟黎重叠双臂放在枕下,双腿并拢伸得笔直。晏不归盘坐侧旁,拔出瓶塞,倾瓶,药浇在伤处,顺脊背流向腰间。
晏不归当里面是粉状,哪知是液体,见此情形忙伸手接住药水,再沿腰线抚上去。又因钟黎伤口裂得有些厉害,动作极轻,到沟壑地更是改用掌侧慢慢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