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夏天。知了在树上声声叫个不停。

时苒收到了宁城宁大外国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当天就回到苏城，给爷爷报喜。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想分享的人。

当然还有万祺。此时他正在读苦逼高三。虽然按他的成绩来说，高考只是小菜一碟，但他没有放松。他放弃了保送机会，就为跟时苒考同一所大学。

没错，他的目标也是宁大。他的兴趣是计算机与人工智能。他要保证万无一失。

门口的老邻居纷纷围上来道喜，老伙计宋家宝对时根荣竖起大拇指，‘老时啊，我老早就说时苒会有出息。她每次暑假回来，那个书都是一箱一箱买。’

时苒眼皮跳了跳，心想那都是闲书，您就甭夸了。

爷爷笑弯了眼，那可不吗？他家小苒苒，顶呱呱。

那晚他们去门口的饭店小小庆祝了一番。爷爷多喝了两杯，竟然湿了眼眶。时苒拿起杯子嗅了嗅，只是闻一闻，她似乎就要醉吐了。

万祺用筷子迅速从时根荣酒杯里沾了一点，塞进嘴里，脸色明显有点像便秘。

时苒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未成年人不得喝酒。’她做腔作势。

万祺灌了两大口酒酿圆子，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成年几天了？’

‘那也是成年了。你就说服不服吧？’时苒拿捏弟弟是手拿把掐的。

‘服。我墙都不扶......’，万祺话音未落。

‘就服我是吧？’时苒笑得像个小狐狸。

万祺看着她的笑脸，心里莫名什么烦恼都消失了。唇边又扬起那个痞坏的笑容。

时根荣是真高兴，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唯一的遗憾，是时苒没有考回苏城。但是也不远，她几乎每天都会打视频，宁苏铁路也非常方便，她回来得很勤快。孩子的孝心，不体现在日日待在身边。鸟的父母教会小鸟使用翅膀，就是让它们有一天可以自由自在地振翅，飞向它们想去的地方。

那年，时苒在苏城待了整个夏天。小苒苒像小时候一样，被无底线地宠爱着。

她又像小时候一样，跟万祺腻在一起。万祺是学霸，老师除了叮嘱他几句，也不拘着他。两人游荡在苏城的每一个角落，吃遍苏城玩遍苏城看遍苏城。

开学在即，时苒提前一周回到宁城，收拾行李。

‘你上大学要自己打工赚钱，我们没有义务再给你生活费。’母亲周玉一副‘科学育儿’的模样。

父亲时凌云没有搭腔。是与不是，似乎不重要。

她在这个家里，连畅快地呼吸都是奢望。她打算早早去学校报道。

学外语，是时苒的爱好，也有些天赋。除了英语日语。后面她打算再修一门西班牙语或者法语。不同的语系，学起来才更有趣味，非常有成就感。

时苒加入了街舞社和音乐剧社。她喜欢跳舞，喜欢演戏，喜欢热闹的人群。校园里时常能捕捉到她风一般的身影。

时苒长得漂亮，大家以为她难以接近。结果她嘴一咧，笑得没心没肺，那种反差感让人难以抵挡。她也是个社交达人，没有她解不了的尴尬。

大学校园的空气对时苒来说，充满了自由的味道。灵魂快乐地摇摆，她好像终于可以成为，想成为的自己。

上课之余，她找了家咖啡店打工。

视频里的万祺把脚搁在书桌角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转着一只指尖陀螺。

时苒笑骂他，‘明明不近视，非架副眼镜，图什么？’

万祺翘起一边嘴，上上下下推弄起眼镜腿来，‘图遮住我的帅气。不然太招蜂引蝶怎么办？被人勾走了，你怎么办？’

时苒已经习惯了他的臭屁，‘什么我怎么办？凉拌。我自有我的宝哥哥。’

‘时苒小姐，你跟林黛玉有半点关系吗？’万祺揶揄她。

他忽然把脸怼到了镜头前，状似不经意，‘别被大学里那些臭小子骗了，知道吗？’

时苒更无语，‘到底谁才是臭小子？’

‘那就只能被我这个臭小子骗。’万祺貌似只是话赶话。

时苒做了个鬼脸，‘赶紧学习吧你。’

‘我还用学？’万祺剥了粒棒棒糖叼在嘴里。

‘再见。’时苒翻了个白眼，挂了线。看不见电话那头的万祺，凝固了嘴角那一抹笑。

2010年的夏天。

一切如万祺所愿，他以超出分数线40分的耀眼成绩，考入了宁大计算机系，主攻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方向。

有一点不幸的是，万祺和时苒的宿舍离得有点远。

入校第一天，万祺把行李丢在宿舍，连室友都没来得及认识，就去找时苒。室友当时认为这哥们相当不好相处。

时苒接到电话时，正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

‘你到啦？我请你吃‘盖浇饭’。不是我抠门啊，我今天满脑子都是‘魏记盖浇饭’。你如果不想吃......’

‘想。’万祺答得很快。

时苒靠在学校正门口一颗梧桐树上等万祺，一头长发胡乱地披在肩膀上，身上斜挎着一个够放手机和钱包的月亮小包。她颇感兴趣地看着校门口来来去去的年轻学生，觉得颇有看头。

只见一个瘦长的人影向她飞奔而来。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就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几个圈儿。时苒的心突突跳了两下，等她双脚再次落地时，才给他一个槽头，笑骂他，‘小哥哥你性骚扰啊？’

时苒上下打量他，‘你都多大了，还长个呢？’

万祺吹了一下额头的碎发，带着一惯坏小子的笑容，‘我才17，想长就长。’万祺小学跳了一级，现在确实才17岁，要长也不是不可能。

时苒一副‘看你个死傲娇’的表情，自然地把手插进万祺的臂弯里，拖着他就走，‘走走走，苒姐今天带你去品尝盖浇饭届的天花板，包君满意。’ 她不敢承认，她刚才心跳漏跳了一拍。

‘随你。’万祺任时苒拉拽着，他才不在乎吃什么。

‘一份‘家常豆腐’，一份‘大排’，谢谢。’点好饭，在冰箱里拿了两瓶水，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你眼镜呢？’时苒坐在万祺对面，她说刚才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凑近了盯着万祺的眼睛看。

万祺吊起一边嘴角，任她看个够，‘不是不喜欢我戴眼镜吗？’

‘哟哟，现在不图遮住你的绝世容颜了？是想在大学勾搭妹子？’时苒眯了眯眼，笑得像个女流氓。

万祺闻了闻桌上的辣酱，‘是啊，勾搭我的女神。’

‘你已经有女神了？！也是苏城考过来的？’时苒觉得只有这唯一的可能性了。

‘你给我注意点，千万别英年早‘父’！’时苒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现在还配合上凶巴巴的表情。

万祺还没来得及翻白眼，盖浇饭来了。时苒把冒到舌尖的口水咽下去，开始食不言。时苒吃饭的速度很快，是在家里练出来的。其实她只是想快点吃完，早点下桌，离开那个压抑的氛围。周玉总看着她的背影骂‘哪家女孩吃饭这么狼吞虎咽的？’

所以当她光盘时，万祺才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半。时苒就一边看他吃饭，一边观察他的眼睛。

‘你眼睛是真的漂亮。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日若朗星，顾盼生辉’。我弟是真帅。’时苒拿出手机，给万祺拍下了来宁城的第一张照片。‘其实戴眼镜也很帅。斯文败类型。’

‘你确定这是夸我？’万祺喝了一大口水。

‘漂亮漂亮漂亮。’时苒不搭理他，只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啧啧称赞。‘这不得掷果盈车？’

‘你也掷一个？我肯定接住你那个。’万祺认真的。

时苒故作遗憾，‘可惜我从出生就失去资格咯。’心里居然好像真的有点遗憾？错觉，错觉而已。

万祺的心裂了一瞬，继续吃饭。这家盖浇饭真不错。

时苒继续跟他絮絮叨叨：‘你可用点心读书，别尽追女孩知道吗？’

万祺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时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无辜：‘呃，姑父让我带个话（为什么想起了陈佩斯小品里那句‘皇军让我给你带个话’），他希望你一路读上去，最好再考个公务员。’

万祺有点不耐烦，‘他说过很多次了，怎么还让你再来啰嗦一遍。’

‘我话带到，就这么多，我不说了。’时苒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万祺继续吃饭。时苒开启话痨模式。

‘我嘛，就读书打工攒钱，最好呢......谈一次恋爱。在大学不谈一次恋爱好像有点可怜。之后没什么远大理想，就找个不错的工作，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就行。不必太出众。天妒红颜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缺钱？’万祺看着她的眼睛。

‘缺啊，什么人能不缺钱呢？’时苒哈哈笑起来。

‘我赚给你’，万祺咽下最后一口饭。

‘弟弟最不靠谱了。喜欢的时候叫小宝贝，不喜欢的时候叫老斑鸠。’时苒想起网上的梗，笑着啧舌。

万祺想保持严肃却还是跟着笑起来，‘我包靠谱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万祺试探。

时苒只稍做思考，‘说是要帅身材要好，但长相都是主观的。’

‘性格温柔一点，我不喜欢暴躁，一点就炸的，有我一个这样的就够了。’

‘同频很好互补也很好，要聪明开明有眼界。有爱好就加分。’时苒是有认真在回答。‘唱歌跳舞弹琴什么的，弟弟这样数学好的，可以给我改造基因，超级加分。’

万祺在心里照了下镜子，他的外貌肯定过关，时苒从小就说他真好看。万祺不禁得意地撇了下嘴。

他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跳舞嘛，继续学呗，反正他也喜欢。性格温柔？他对时苒永远温柔。数学好最加分。这个理想型，说得真的不是他本人吗？他心里狠狠得意起来。

‘你们学校里应该有很多优质男生。有合适的，咱们交换人质，啊不是，互相认识一下。’

‘毛遂自荐行不行？’万祺差点脱口而出。

他及时站起来搂住时苒的肩膀，‘味道不错，你选得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