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库的松子糖香还黏在袖口,姜知意攥着虎头鞋的手指骨节发白。鞋面银线绣的北狄纹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歪扭的“珩”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一脚踹开谢珩书房的门,夜风卷着雪粒子扑灭案头灯盏。
“谢大人演了十年孤臣,倒把三皇子的库房当自家衣橱?”她将虎头鞋甩在案上,鞋底撞翻砚台,墨汁泼脏了未写完的奏折。
谢珩从暗处缓缓起身,左耳贴近她的方向,唇边还沾着未拭净的药渍:“姜姑娘夜闯官邸,是为送这旧物讨赏?”他指尖抚过鞋帮裂口,北狄银线勾住他小指戒环,“还是说……你想听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知意劈手夺过鞋,内衬夹层的银铃铛“叮”地滚落。铃舌刻着“嘉佑三年”,正是她出生那年的年号。“十二年前姜远山往你心口钉透骨钉,就为让你守着这腌臜秘密?”她将银铃按在他旧伤处,“谢珩,你当我真是傻子?”
烛芯爆出火星,谢珩突然擒住她手腕。透骨钉的凹痕硌得她生疼,他呼吸间的药苦气混着松香:“聪明人该知道,有些线头扯开了,织锦就得碎成破布。”话音未落,他袖中滑出火折子,点燃了案角一摞信函。
“你疯了!”知意扑去抢火,却被他铁箍似的臂膀困在怀中。焦糊味裹着墨香腾起,她眼睁睁看着“姜远山”的落款在火焰里蜷曲成灰。谢珩下颌抵着她发顶,喉结擦过她耳畔:“我在救你的命。”
挣扎间,她后腰撞开暗格机关。褪色的襁褓布与半截断簪哗啦倾泻,最底层的铁匣“哐当”砸地。谢珩瞳孔骤缩,抬脚将铁匣踹向炭盆,却被知意抢先扑住。
“让我猜猜,”她指尖摩挲铁匣锁孔,突然拔下银簪戳进缝隙,“这里头装着换子契约?还是你谢家满门的卖身契?”簪头挑开的刹那,谢珩劈手来夺,铁匣撞翻炭盆,燃着的银丝炭滚过满地信纸。
热浪灼得人面皮发烫,知意突然僵住——片焦黑的纸片上,“换子”二字在火星中明明灭灭。谢珩的佩剑已横在她颈侧,剑锋却颤得厉害:“姜知意,有些真相比毒药更诛心。”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她突然轻笑:“谢大人这剑若再偏半寸,明日京城头条便是‘权臣夜杀发妻’。”剑身映出她腕间胎记,像只振翅欲飞的蝶,“可惜了,我赌你舍不得。”
剑尖“当啷”坠地。谢珩掐着她后颈按向满地灰烬,透骨钉的寒意渗进她脊背:“七岁那年你落水,是我把你从冰窟窿里捞上来。”他染毒的唇擦过她耳垂,声音哑得不成调,“姜远山在我心口烙钉时说过,若这秘密见光,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知意攥着残纸的手倏地收紧。灰烬从指缝漏下,混着他肩头渗出的血,在地上洇出暗红纹路。她忽然想起那日冰湖,他徒手破冰捞起密信时,掌心也是这般淋漓的赤色。
“所以你给我喂毒,又暗中换药?”她指尖戳向他心口,透骨钉的凸起抵着指腹,“谢珩,你这护人的法子比北狄的狼毒花还狠。”
窗外风雪更急,谢珩突然闷咳着歪倒。知意下意识去扶,却摸到他怀中硬物——半块松子糖纸裹着的婴孩足印,朱砂拓印与她腕间胎记严丝合缝。
“当年被换的不止是婴孩……”他喘息着将糖纸塞进她掌心,虎头鞋的银线不知何时缠住两人手指,“还有三十七条人命债。”
五更天的晨光刺破窗纸时,知意从灰堆里扒出最后一片残纸。烧焦的“换”字连着半枚血指印,与三皇子书房暗格的锁纹惊人相似。谢珩蜷在榻上昏睡,手中还死死攥着那半块糖纸,呢喃的“意儿”混着血腥气,烫穿了她所有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