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劳德像往常一样地前往教堂参加皇家礼拜。
他甚为无聊地翘着长腿坐在最前排,一头红发在人群中极为张扬抢眼。
他掏了掏耳朵,感到一阵不耐烦。
那帮合唱团唱的圣歌也太难听了、唱诗班也够没意思的,声音嗡嗡地像几百只蚊子在叫。
现在还进行到什么环节了?——哦,最无聊的环节,圣道礼仪。
一般由主教或者指定的神职人员来宣讲一些圣经经文、旧约、或者福音书什么的。
通常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非常、非常地无聊。
克伦劳德烦躁地拧着眉,他的眼睛是典型的下三白,一对黑瞳冷冷栖在大片眼白中,叛逆又倨傲,浓眉飞扬,气质尖锐、像是一条阴谋的蛇。
他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身居高位,也只有王权能让他兴奋起来。
克伦劳德是个非常恶趣味的人,喜欢玩弄人心,也十分讨厌这种正经的场合,他觉得这种事情像是陪芙丽娅玩过家家游戏一样浪费时间。
只不过他既然身为皇族,就逃不开这种无趣的朝圣活动。
但他并不信仰神,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神。
没办法,他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暴躁的脾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转视线看着墙上的挂钟规律地摇摆。
他不仅要陪芙丽娅那个蠢女人玩过家家游戏,还要陪这群无知的米虫们玩角色扮演,太可笑了,他们还乐在其中。
黑色的皮靴漫不经心地勾动着,克伦劳德翘起二郎腿抱着手臂,一副极为不爽的表情。
等他上位以后,一定要把这该死的制度给废了!
修女开始传颂经文,克伦劳德选择性耳聋地闭上眼。
忍一忍,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挂钟嘀嗒响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修女平静无波的声音贯彻整座教堂。
——“愿生命女神永远庇佑我们。”
啊,终于能走了。
克伦劳德几乎是瞬间站起身,被身边的大臣慌张提醒道:“殿下,还没完全结束。”
随意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在进行最后的合掌鞠躬。
克伦劳德忍着耐性做完,迫不及待就提步离开这个令他厌烦的地方。
多呆一秒、都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很不幸的是,他迷路了,一般都是由随行的大臣带路,但他现在甩掉了他们。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显然不是教堂前院,而是某个侧翼从事宗教服务的附属建筑——
无数根庄严的罗马柱如同信仰的支柱竖亘眼前,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廊道网络。周围是密匝匝的景观植被,被大量盛放的紫罗兰占据视线、散发着淡淡的虔诚香气。
该死,该往哪里走?……揪个人问问?
可是这鬼地方哪里有半个人影!
真想拆了这儿……
克伦劳德的耐心即将告罄,飒飒作声的风忽然自叶丛间抖动着穿过,裹挟着隐秘馨香的味道没入他鼻腔、勾动他的意志。
他恍惚看见道人影,被大片叶丛遮掩着,只有斑驳的黑与白拼凑出那点轮廓。
年轻的王储下意识靠近,剥开叶丛,那道人影也随之动作,改变了方位。
去哪儿了?
“唰啦啦——”
草叶簌动声间,克伦劳德感到颈后一凉。
“你是谁!”
少女冰冷却好听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边,炸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还没来得及让那人得手,他的眼珠迅速转动、像道黑色的闪电,凌厉地盯向身后袭向他的女人。
只一瞬间,年轻的王储瞳孔陡然放大。
清冷克制的修女服下,少女一张清纯可人的面孔清晰映在他眼中。
她拥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顺长直发,从修女帽的边缘柔淌而下,温顺地披散在双肩,映衬得肌肤宛如细瓷般白皙。那双墨瞳沉冷又神秘,让他嗅到一丝同类的气味。
卡瑟琳反手持刀,被他牢牢禁锢住手腕,挣扎不动、只能冷冷地盯着他看。
柔和的五官同清冷的气质糅成反差,成功地打乱了他节拍规律的心跳。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卡瑟琳连声质问。
克伦劳德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眼神逐渐从兴趣蜕变为势不可挡的侵略。
初次对一名女性产生这种悸动的情绪,让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砰砰跳动的活力声音。但这种悸动、伴随着一股背脊发寒的异样感、他权当无视。
未婚妻固然美,却蠢得可怜。
勾引他的仆从和贵族也不在少数。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对女人索然无味、提不起半分兴趣——
直到此刻。这个危险又神秘、克制又破戒的少女,让他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可怜的芙丽娅,看来他无法遵守那个可笑的承诺了……
脖颈后刺疼了一下,像是被蚂蚁叮了一口。
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阳光匆匆退去、乌云迅速聚拢,天幕被染上一抹深邃的灰蓝。
白色的雷电如同狡猾的银蛇,在云幔间时隐时现。
“轰隆——”
“你叫什么名字?”他反问。
细细密密的雨珠打湿他的脸颊,却无法阻止他追问下去的冲动——
“你年纪多大了?”
“轰隆———!”
卡瑟琳拧了拧眉,一把拽住他手腕,“快点离开这里,要下暴雨了。”
温柔的动作展露出她良善的本性,克伦劳德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脚步。
檐下,雨珠淅淅沥沥打在他们脚边。
陡然倾盆暴雨的天气,像抖落了层厚重的雨幕、遮挡在他们眼前,叫人看不清景象。
他们只能暂时挤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卡瑟琳松开手,却在下一秒被男人反抓住。
“你干什么!”少女用力挣了挣手腕,不悦地拧眉看向他。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克伦劳德用力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眯起眼。
卡瑟琳回避了他的问题,只是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等雨停了,你就走。”
克伦劳德轻笑一声,转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的目光与他相遇。他的脸庞缓缓靠近,俊美的轮廓在近距离下更显深邃,“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和我这么说话?”
受到惊吓的少女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
到底还是个无知的小姑娘……
克伦劳德心里某种奇异的怪癖被满足,他的目光更具侵略性地看着她那张柔弱的脸。
“只要我想,等时机成熟,届时整座教堂我都可以铲平。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竟然敢用那种口气警告我?”他用一种极端狂悖的口吻说着,掐她下巴的力道愈来愈重。
“……王储?”
克伦劳德笑了,带着白色绅士手套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转而从她乌黑光泽的的发丝上摘下一片紫色花瓣,捻在指间。
“殿下!恕我眼拙,没能即时认出您……”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卡瑟琳。”
“卡瑟琳……”克伦劳德玩味十足地盘复这个名字。
雨声渐弱,天空重新开始放晴。
不远处隐隐传来焦杂的脚步声,大声呼唤着他。
“看来我得失陪了,小姐。”克伦劳德放浪地笑着说:“很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希望届时你聪明的眼睛能认出我。”
他离开了。
那双尖锐的黑色眼睛像是蛰伏着股毒液,死死黏着她的皮肤、蛇影憧憧。
卡瑟琳垂眸盯着手腕处被擦伤的皮肤,翘起唇角,又缓缓看向克伦劳德离开的方向,柔柔地笑。
成功了呢——
要让一个只对权力有心的王储对她提起兴趣,可太难了。
谁叫她非常了解格雷姆的私生子呢——
极端主义、自负、偏执,难以动情。完全符合冷血动物的习性。
当然,一旦让他动了情,那个男人就会像毒蛇一样疯狂缠绕住猎物、圈死、最终占为己有。
她可不怕,因为没有谁不爱她,所有人都该爱她,所有人都爱——卡瑟琳。
一片紫色花瓣飘入她掌心。
紫罗兰啊,
圣洁而忠诚的爱。
少女大笑起来。
…
“亚瑟兰骑士,你还是如此年轻,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未曾涉足、无法理解……”贾恩偷偷瞄了对面面色难看的青年一眼,清了清嗓,继续说:“好吧你不承认就算了。”
“至于你说的这个‘哄小女孩’的办法……额、恕我直言,我至今单身未婚,没有过任何情感经历,似乎无法为你提供一些实质上的建议。”
“不过我爱书、爱财,我想这种情感体验必然是相似的。”白胡子老头一提到钱和书,脸上就流露出痴迷的表情。
不对,贾恩古怪地看了亚瑟兰一眼,“你小子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小姐之前那么对你你还……”
“我、不喜欢她。”青年冷漠地打断。
确认过眼神,贾恩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说谎的嫌疑。
好吧好吧。
“简而言之你这个毛头小子既然惹了小姐不高兴,还把小姐吓晕过去!这一点都不像话!”
贾恩佯装生气地拍了下桌子,“这可不行,等芙丽娅小姐清醒过来必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地折磨……”他的面色一变,害怕起来:“到时候万一怪罪到我身上、那我岂不是也死定了!”
亚瑟兰:……
好像把他丢出去。